两个人忽而垂首专注,忽而默契对视,脸上笑容欢快明朗。而她们指尖下流淌的音符,起承转合,时快时慢,或如珍珠落盘晶莹清脆,或如战士奔赴沙场铿锵热烈。虽说功底不及头牌乐师,可演奏出的气势糊弄外行绰绰有余。来包房上菜的小二看愣了眼,都舍不得挪出脚步。武关义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住地拍手叫好。他第一次见柳玉儿开怀畅笑,不由地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你媳妇儿闹腾归闹腾”武关义凑近好友耳边由衷地道,“不过嘛,今儿这效果真是不错!”晏启正微微勾着唇角,眼神温柔。他虽为武将,却也曾是太子侍读,涉猎广泛,知音晓律。“水调歌头”普通人听了怡情舒神,但像柳玉儿那般经历过家道兴衰之人,听了只会徒增感伤愁怀。如果猜得没错,卫子嫣看似胡闹支走乐师取而代之,实则为的是,不想他人黯然神伤。这小妮子,也不全然没心没肺,亦知道体恤人情。只不过……晏启正心中微戚,何时她也会体谅他的心情?许久没能如此尽情尽兴,台上的卫子嫣一发就不可收拾。一曲“阳春白雪”结束,到席间大快朵颐之后,又拉着柳玉儿继续合奏下一曲。这次换她抚琴,柳玉儿抱琵琶,两人再来了一段“昭君出塞”。这首曲子大气豪迈,不止让闻者豪情顿生,演奏者亦然。奏毕此曲,卫子嫣连番嚷嚷着要喝酒。起初她有自知之明,被晏启正提醒着便浅尝即止。但眼下情兴正浓,没酒还怎么豪气?且这酒,还是清风阁蜚声在外的“罗浮春”啊!千金易得,罗浮难求。不是什么时候来,都能喝上的好酒!卫小姐任性起来,能管住她的恐怕只有卫老爷。是以,当晏启正不给她酒壶,卫子嫣呛他一句:“你怎么跟我爹一样管东管西?”晏启正被一语噎住,引得武关义哈哈大笑,柳玉儿莞尔。见她不知好歹,晏启正索性撒手不管。卫子嫣如愿拿到酒壶,高高兴兴与柳玉儿对酌,结果几杯下肚就开始胡言乱语。“柳姐姐……这世道女子艰难,一个人不容易……”“柳姐姐我一定帮你找到如意郎君”柳玉儿双颊飞红,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晏公子,子嫣醉了,可否帮忙送她回家?”“不回家”卫子嫣推开她的手:“爹爹会骂我”武关义在一旁笑:“知道会被骂,好像还没醉。”“没醉”卫子嫣呆呆地晃着脑袋,“我才没醉”晏启正看不下去,上前架着她的胳膊将人拽起来。卫子嫣头晕脚浮,一个站立不稳,踉跄跌在他胸口。“还说没醉?”“爹”被突兀地叫了声爹,晏启正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谁是你爹?”卫子嫣仰头,醉醺醺地朝他眯了眯眼睛:“哦,是晏启正是他许我喝酒的”晏启正气笑不得,手指使力在她额头一戳:“我许你喝酒了?”“别打,头晕”她捂住额头。“活该,不长记性!”“你又欺负我”武关义终于忍受不了,哪有人耍酒疯跟撒娇一样?他催着晏启正:“你还是赶紧把这位姑奶奶带回去吧!”见晏启正要走,柳玉儿也起身:“晏大公子可用我的马车。”“那你?”“没事儿,”武关义一拍胸脯,“一会儿我送柳姑娘。”见柳玉儿没反对,晏启正便将卫子嫣横抱在怀,几人一齐下了楼。卫子嫣晕乎乎地被放进马车,迷离地看着外面的柳玉儿:“柳姐姐怎么……不上车?”柳玉儿面带微笑回答她:“晏大公子送你回家。”“哦……”武关义则在旁边小声提醒好友:“机会来了,别送错地方。”晏启正回他一个“我会那么蠢”的眼神,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微翘。本以为今日接不了人,没想到一番误打误撞,还是落到他手里。登上马车,晏启正嘱咐车夫去处。车厢内的人东倒西歪乱趴着,晏启正矮身进去,与她坐到一处,扶住腰让她靠着自己。马车晃晃荡荡,卫子嫣在安稳的怀抱里昏昏欲睡。等马车到了晏府门口,晏启正要抱她下车时,卫子嫣睁开惺忪的眼睛,拽着他的袖管问“你是谁”,好像生怕在她面前的是一方歹人。“我是晏启正。”他没必要跟一个意识不清的人计较。“哦”她这才松了手,喃喃地念出一句:“那就可以抱”晏启正心中莫名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