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壁?”“这位大人听上去好耳熟。”“哎呀,两年前,就是在这儿,也是冬天,侍郎被送上了断头台,那个时候我就跪在这儿替侍郎求情呢!”百姓们叽叽喳喳,一片嘈杂。“李氏沉壁,字殊平,年幼遇恩师,授君子六艺,学君子之道,仁义半生。入朝,忠君爱国,为君为民,殚心竭虑无一日敢忘,然大周世家当道小人乱政,长夜当空,日月难明,举世昏聩,非殊平一人能挡矣。今我死,举朝之士,皆妇人也!”李沉壁缓缓念出了这一句话。傅岐看向他,他轻声道:“昔日我站在断头台上,这是我留给大周百姓的最后一番话。”“我虽远在北境大营,听说这一消息,亦觉得惋惜。”“我知道。”李沉壁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知道什么了?”“知道你说……”李沉壁卖了个关子。傅岐说自他去后,再无清醒之人。从前他将这清醒当做背负在身上的苦难,孑孓独行于长夜。如今他只把这当做前进的力量。“诸事已了,一年又过去了。”傅岐与李沉壁一同站在高台之上,望着纷纷扬扬的白雪,两人相视一笑,李沉壁附和道:“是啊,这一趟江南之行耽搁了你不少时间。”从夏到冬,李沉壁花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整顿江南官场。胡慷从前惧于内阁,明知江南官场满是蛀虫,却不敢大肆整顿,如今借着当朝太子亲下江南,胡慷借力打力,与李沉壁一个朝里一个朝外,把两浙地区整顿得干干净净。李沉壁铁了心要把江南从世家的手上摘出来,不管内阁往杭州发了多少函书,他都视而不见,该干什么干什么。要抓的人照抓不误。九月份的时候,严瑞堂终于意识不到他掌控不了远在江南的李沉壁。又想学着老办法,以傅璋病重的名义,想把李沉壁召回阊都。但阊都上下都没有想到,这位当朝太子在得知陛下重病后,写回来的第一封信便是‘退位否’?意思就是要是病死了就赶紧退位。没有驾崩,就别写信来烦我了。傅岐握着李沉壁的手,撑伞将他拥在怀中,“小殿下既然知道耽搁了我这么长时间,打算怎么补偿我?”李沉壁摇着头笑了笑。他刚想说话,被冷风扑了身子,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傅岐走快了几步,陪他上了马车。“邹光斗说你在江南受了累,得好好养一阵子。”“平定了江南官场,严瑞堂起码得消停一阵子。”李沉壁轻声细语地说道:“今年能在阊都过个好年。”至于年后,严瑞堂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李沉壁奉陪到底。如今李沉壁身后有北凉王军,南边的江南百废待兴,还有盘踞在北方的辽东大军。阊都于李沉壁而言,不过是瓮中捉鳖。迟早之事。“胡部堂打算过完年把唐大人要到杭州去,江南的官员下台的下台被贬的被贬,杭州苏州都缺人,唐大人是算账的好手,胡部堂眼红北凉许久了。”傅岐眉眼一挑,“唐大人替北凉算的账务漂亮,他走了我北凉怎么办?”唐拱抢手,他不愿意待在阊都,有的是地方让他挑选。李沉壁摸了摸傅岐的脸,笑着道:“那自然是要让小王爷自食其力了。”胡慷想要唐拱去江南,再加上张之贺如今也定局在江南,唐拱乐意之至。既能干实事,又能与好友待在一块。傅岐也不会拦他。不过是说些委屈话,在李沉壁这头撒撒娇。傅岐躺在长塌上,脑袋枕在了李沉壁的腿上,手上绕着李沉壁的发,动作亲昵而又缱绻。马车骨碌碌往前行驶,暴雪如盐,纷飞着洒向大地。“连着往北凉送去了十多封信,秦望还是不肯回来?”傅岐轻声询问。李沉壁‘嗯’了一声。“彦之不愿回来,我们也就不强求了,北凉有花将军,他离不开北凉。”“日后咱们去北凉寻他就是了。”腊月三十。满城红烛。一向冷寂的东宫难得热闹了起来,唐拱,张之贺,还有从江南回阊都述职的胡慷,全都聚在了东宫。嘉乐帝缠绵病榻,原本应该举办的年宴取消了,改为给诸位臣工赐年礼。众人乐得清闲,便聚在一块喝酒迎新。李沉壁从江南回来后身子一直不适,阊都没有江南宜居,天冷,烧着地龙又太干燥,时常一觉睡醒满枕头的鼻血。磨了傅岐好久,终于在年前几天身子彻底大好。因而眼下也能坐在厅中与众人一同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