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样子是远在天边触不可及的白鹤。可此时此刻,半张脸都藏在锦被中的人成了精致的云雀。眼尾泛红,可怜巴巴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委屈的落泪。要人哄,要人抱,要人疼。傅岐低低笑着,将人从被子中捞了出来。李沉壁身上宽大的衣袍松散开了,露出了脆弱的锁骨,白得晃眼,偏偏身下人还不自知,腰身软的要命,一个劲往后缩。“这幅模样,要是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傅岐将人一把抱了起来,李沉壁一声惊呼,算是彻底清醒了。他下意识揽住了傅岐的脖子,睁着双眼,“傅岐,你做什么!”“起来醒个神,再接着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谷阳,布菜!”“哎!”在外头听了大半天墙角的谷阳脆生生应了下来。朝站在一旁的半月挤眉弄眼,轻声道:“我没说错吧,殿下与我家世子好着呢!”老天爷作证,谷阳活了这十多年,什么时候听过他家这位日天日地的祖宗这样低声下气地哄人啊。除了里头那一位,整个大周没谁了。李沉壁这一病,便直接将日子拉到了秋末。因着傅风霆病故,这一年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等忙好傅风霆的一应身后事,再回头看,连中秋都过了。北凉的冬天来势汹汹,才十月初,就零零星星地飘起了初雪。李沉壁病未好全,这些日子傅岐让谷阳盯着他没让他出门,倒是傅岐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傅风霆入了土,过了头七,傅岐才重新出现在了李沉壁跟前。冬日白昼短,暮色还未散尽,远处的群山就忙不迭笼上了一层又一层浓稠的黑雾。傅岐顶着一身霜雪进了屋,怕身上的凉意扑了李沉壁,站在内室就把冰凉的外衣剥了个干净。他体热,数九寒冬的都能冲冷水澡,因而站在早早燃着地暖的屋中,其实是很热的。坐在塌上看书的李沉壁倒是从容,修长的脖颈上搭着洁白的狐裘,十指慢吞吞地翻着书,窗边飞雪呼啸而过,他置身于凛冽冬日之中,清冷如玉。傅岐站在远处搓了搓手,直到掌心的最后一丝凉意退去,他才走近了。捏了捏李沉壁的脖颈。察觉到动静,李沉壁翻书的手顿住,垂着的眼皮轻颤,浓密如鸦羽的眼睫簌簌抖动。“事情都忙好了?”他轻声问道。傅岐脱了鞋,顺势挤到了李沉壁边上。趁着李沉壁没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将半个身子都倒在了李沉壁的腿上,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我把老头埋去了北境,看来看去,他这一辈子也就没有对不起北境那片土地。”傅岐哼了一声,“我娘清静了一辈子,我才不让老头去烦她。”李沉壁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再有几个月,阊都该来消息了。”一时间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最后还是李沉壁先笑了出来,“到时候就不能再叫你小世子,该唤你‘小王爷’了。”傅风霆已故,膝下就傅岐一子。傅岐承袭爵位,毋庸置疑。李沉壁见傅岐长久不出声,倒是放下了手中书籍,他拍了拍傅岐的肩膀,“小世子,你难道还想撂挑子不干?”傅岐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声不吭。李沉壁失笑,他向来寡淡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温情,“傅岐,你生来便是北凉之主,放手去吧。”“飞起来,不要怕。”李沉壁与傅岐说过很多次不要怕。他每多说一次,傅岐的心就会落定一分。傅岐仰头,目光灼热认真。他捏着李沉壁的指尖,“我有点没底。”说这话时傅岐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让李沉壁不要看他。自顾自说着心底的顾虑。他怕执掌不好北境大营,他怕王府在他手上会破落凋零,他怕会让北凉千千万万的百姓失望。傅岐的眼神湿漉漉的,黢黑的眼珠子干净而又赤诚。李沉壁要被他眼底的火热灼烧住了。他伸手捂住了傅岐的双眼。没有人能拒绝那样炽热的目光。但凡多看一眼他都会陷入无尽的沉溺。“傅岐,去年冬天是我此生最绝望的冬日。”傅岐想将李沉壁的手拉开,但却被李沉壁拦住了。傅岐能感觉到他的嗓音沙哑,仿佛鼓足了万般勇气,才有今日的这番开口。李沉壁捂着傅岐的眼睛,慢吞吞地说着,“我曾亲眼见到过希望,那是一道划破了暗夜的光,纵然暗淡微弱,但那也是指引着我往前走的勇气。”“可我亲眼见着那道光出现,然后又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