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户部小官做到如今的侍郎,却是左家帧跟在严瑞堂身后做牛做马换来的,光有银子,还不足以让严瑞堂把户部侍郎这个好位置给他。从庆历五年到如今,整整八年的时间。光是一个北凉,就让严党上下吃了千万两白银,左家帧为了讨好严党上下,用左家的钱买通阊都至北凉沿途的一任官员。上至州府下至县丞,这些年左家帧打点无数。傅岐和李沉壁猜测北凉这一批一批被贪污了的军饷或许是被沿途大小官员层层克扣。但他们错了。他们还是太天真了。阊都水深,旁人进来稍有不慎便会被淹死。左家帧对这些人的贪婪和虚伪了若指掌。左家帧替严党摆平一切,银子送到他们手上之时,他们还要假装推脱。仿佛是左家帧逼他们收下这一笔又一笔的百万银钱。从一开始,这些被扣下来的军饷,进的就是阊都这些人的口袋。只不过是在左家帧的手上绕了一圈罢了。站在下方的左家帧缓缓抬头,笑得温和而又谦卑,“阁老说的是,是、下官眼界狭隘,辜负了阁老苦心。”“不知阁老,如今又有何吩咐呢?”“我要进阊都。”“众人皆说阊都水深,傅风霆做了一辈子的北凉王,到头来依旧被阊都拿捏,如今既是我执掌北境,那我便要阊都按照我的意思来。”“总要让阊都的人知道,北凉如今做主的人,是傅岐。”李沉壁早就听说了辽东那边发生的事。他响应着傅岐的话,“你想去也无妨,只是有一点,你不要与严瑞堂有过多牵扯。”傅岐看着李沉壁喝药,挑眉:“怎么,我难道会怕严瑞堂?”李沉壁抬头,目光沉静,“严瑞堂乃内阁首辅,门生遍布阊都上下,这不是怕,只是恶人好打,小鬼难缠。”“你要进阊都,上至内阁下至六科给事中,不是严瑞堂的党羽便是因畏惧严党而独善其身,你既已经定下此行,不知你可想好要去阊都谈什么?”李沉壁一针见血,他知晓傅岐的野心与决心,但他不知道傅岐有没有想明白,当他决定向阊都挥刀之际,他究竟想要什么,北凉究竟要什么。“你不能提辽东军粮丢失一事,能提的只有北凉,不论是被贪污的军饷还是凤翔府被烧的军粮,傅岐,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如今面对阊都,你的手上只有这一把刀,你若用不好这把刀,我劝你别用。”李沉壁不是劝说傅岐停止进都。他只是希望傅岐能够想清楚,他进阊都究竟为了什么。李沉壁将药碗随手放在了手边,傅岐眼尖,见着药碗里头还晃着大半褐色的药汁,面无表情地将药碗递到了李沉壁嘴边。“张嘴。”李沉壁不乐意,转着一对漂亮的眼珠子,望着别处,还想继续说方才的话题。就见傅岐拿起汤匙,直接将药喂到了嘴边。“槐月说你喝药不老实,总是会想方设法避开她将药倒了,啧,你怎么还像小孩似的呢?”李沉壁喝了药就蔫蔫的,他闷哼着开口:“我瞧着你像个老头子。”多事。傅岐闷笑,“闹什么小孩脾气呢?”他小心翼翼地喂着李沉壁喝药,“老老实实将药喝了,病好全,再也不用喝药,岂不很好。”“像你这样躲着大夫不肯听医嘱,到时候喝上一辈子的药,谁管你。”李沉壁张着嘴巴,神情有一丝茫然。“我还能活一辈子呢?”他这病恹恹的身子,李沉壁从来都觉得,他是在过偷来的日子。他如今只想着能够活得稍微久一些,妄想着能够从不属于他的时间里再多做一些事。比如能够替傅岐看着这条路。能够让傅岐走得再稳一些,再远一些。最起码,不要像他上辈子那样,死得那样惨烈,却毫无意义。最终只是成了世家的垫脚石。傅岐不喜欢听李沉壁说这种话。他沉默地喂李沉壁喝完了药,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既不离开,也不开口。最后还是李沉壁无奈地叹了口气。“傅岐,不要这样。”“就把我当做贪生怕死的茍且之人,像从前那样,不好么?”如果是上辈子。李沉壁能够认识这般傥荡肆意的傅岐,他应当会很钦佩地与他成为挚友,成为知己。他心中有天下,行的端坐得直,他会很坦荡地与傅岐并肩。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他被套在傅岚这个壳中,不得自由,不得坦荡。他的身份、他的名声,没有一样……配得上傅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