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走了。李沉璧披着宽大的绸袍,袖长的脖颈藏在描金的流云纹之下,庭院中的花影摇晃,傅岐望着那道白影,重重迭迭的花枝似乎从庭院枝丫缠绕到了他的心头。“老头,你也听见了,你没这个福分,人已经准备与你和离了。”傅岐翘着二郎腿,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丢到了嘴中。躺在床上的傅风霆不能动弹,说话也不利索,他瞪大双眼,怒不可遏地说着:“逆……逆子……”“呵……”傅岐听乐了,他微微弯着身子,双手撑在腿上,语气凉薄戏谑,“老头,这可不是我逼着傅岚离开的,谁让你自己不中用呢。”他站起来,大缸中的冰块冒着白霜,傅风霆因为中风在床,尽管婢女伺候的再怎么尽心,此刻他躺在这里不得动弹的姿态还是无比狼狈。暮气沉沉,口齿不清。傅岐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恨极了傅风霆,厌恶他的风流多情,苛待妻子,可如今傅风霆就像是一团烂肉般躺在他眼前,他又只剩下麻木。父子一场,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层永远也跨不过去的沟壑。傅岐居高临下地看着傅风霆,面容冷酷,“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将休书送到傅岚手上,让他光明正大地离开北凉王府,你费劲心思将他娶回来,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如愿呢。”“他……他不敢!”“他不敢!”傅风霆的手死命往前伸着,手部肿大的关节僵硬地抓着床幔,一双眼珠子用力瞪的仿佛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傅岐脚步一顿,转身厉声发问:“什么不敢?谁不敢?不敢做什么?”傅风霆没有回答傅岐,只是咧着嘴一直笑着,口水顺着嘴角缝隙往下滴,凹陷进去的眼眶泛着异样的精光。傅岐直至离开了内室,都还能听见屋中傅风霆癫狂的笑。他心中一动,转身出了澜沧院。“这几日让你们收拾箱笼,收拾的如何了?想来过几日,咱们就能走了。”“还有那些书卷,记得都包好,别落在王府中。”“省的日后麻烦。”“麻烦什么?休书还没拿到手,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离开?”“傅岚,你这人怎么没有半点良心呢。”傅岐踏进院落时李沉璧还在喝药。暑热散去,李沉璧背对着院落大门,坐在石凳上慢吞吞地喝着药,趁着槐月没注意,还往九里香上头浇了一大碗。然后在槐月扭头看过来的一瞬间,立马装出好好喝药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他没少这样蒙混过关。见傅岐来了,李沉璧立马将药碗放了下来,更有理由不喝了。他将药碗递给槐月,槐月药碗还没见底,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李沉璧伸手,“停!”小丫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去,沏壶茶来,我与世子有要事相商。”这药可真苦啊。李沉璧喊住槐月,刚想说给他拿些蜜饯,抬头见傅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到嘴边的话硬是给咽回喉咙里头去了。倒是傅岐,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李沉璧跟前,窸窸窣窣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丢到了石桌上。李沉璧:?这人什么意思。他低头瞧了一眼,油纸包的严实,根本瞧不出来是何物,他抬头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傅岐。仿佛在问:给我的?傅岐旁若无人地坐在石凳上,右手搭在桌上,戴着鹿骨扳指的拇指和食指扣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台面。李沉璧心里头泛着嘀咕,自顾自拆开了油纸。里头赫然躺着一包北境才有的杏干。李沉璧:……他不自然地摸着鼻尖,哼唧半晌,吐出了一句‘多谢’。傅岐瞥了他一眼,耳朵尖红的像什么似的。真娇。“邹光斗嘱咐的,说你喝药怕苦,总是偷偷把药倒了,让我把这包玩意交给你,且叮嘱你一声,好好喝药,别倒药了。”李沉璧听着这话只觉得臊的慌。他垂着眼皮,根本不想看傅岐一眼。哪儿有人这样的,当着面说人坏话。“你……你此刻过来,是将事情都与王爷说妥当了?”李沉璧赶忙拐了个话题。提到此事,傅岐不快活了。他冷哼了一声,斜着眼望向李沉璧,“好好的,怎么想着要休书了?”“既然不愿在王府久待,一开始又为何同意嫁过来?傅岚,戏耍众人很好玩么?”傅岐眸光泛着冷意,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沉璧,他盯着那双细长漂亮的狐狸眼,想要看清里头到底装了多少算计。“世间许多事本就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