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岐正躺在踏上听谷阳念信呢,结果话音就停了。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然后呢?”“然后……然后殿下问您何时会回平城王府,他想与您商量和离一事……”“什么?小殿下,您要与王爷和离?”午后暖阳熏得人身上一片暖意,李沉璧刚喝了药,清醒的很,便站在院子里头喂鸟。槐月一惊一乍,他的神情温和平淡,“怎么,只许北凉王迎娶我,不许我与他和离么?”“倘若,倘若王爷不肯呢?”虽说如今老王爷中风躺在床上,府中诸事一概不理,可万一老王爷就是要刁难他们,不肯和离呢?“那便让傅岐替老王爷,休了我吧。”说完,李沉璧的掌心落了一只雀鸟,小心翼翼地啄着掌中米粒。开春了,北地飞来了许多南边来的鸟。李沉璧眷恋地望着掌中鸟,真自由。槐月手上搭着披肩,见李沉璧失神望着廊下,走过去替他披在了肩头。“殿下,您怎么突然就想到了要与王爷‘和离’呢?”槐月不解。她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头一阵发愁,“跟着咱们从阊都来的侍卫全都被世子抓走了,眼下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您与王爷和离,要是回阊都的话,太子不会饶了咱们的吧……”傅岐微微一笑:“谁说我要回阊都了。”槐月更不解了。她呆呆地‘啊’了一声,根本猜不透李沉璧想要做什么。李沉璧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温声道:“自个儿玩去吧。”槐月抱着端着药碗的托盘,一步三回头,就见自家殿下身形笔直地站在廊下,暮春初夏和煦的金阳洒在他身上,白衣上仿佛都缀了金光。清冷,孤傲,高洁。殿下站在那,眼底尽是疏离,槐月甚至在想,这世间究竟有什么牵绊能够拉住她的殿下。仿佛下一刻,他就成了挥翅而去的白鹤。既然决定离府,李沉璧想着,他总归是要去见一见傅风霆。翌日天亮,李沉璧便去了正厅找到谷雨,心中所求还未讲出,就见谷雨一脸歉意,“殿下,今日阊都官员抵达平城,在下要带着北凉布政使前去迎接,您此刻过来,是有和要事吗?”阊都来人了。李沉璧心中一动,转而问道:“不知阊都所来何人呢?”“阊都此次派来了两名巡抚一名监军,监军运送北境上半年的军饷,巡抚按例视察北凉三城。”李沉璧自入朝后,只做过一次地方官,就是被调派去两浙修葺堤坝。按例,阊都派到地方来的两名巡抚,一名该是从都察院中挑选而出,另一人该是六部之中的侍郎。都察院,当年他入朝为官,先进翰林院,后面去的便是都察院。对了,好友秦望如今就在都察院。想到此,李沉璧多嘴问道:“不知此次来平城的,是何人?”谷雨摇头,“在下只知监军太监是司礼监掌印谢芳的干儿子元卫,去岁便是此人来的北凉。”“殿下,时辰快到了,在下先去悬泉置候着了,您这边……”“正事要紧,你先去忙吧。”李沉璧慢慢踱步回自个儿小院,正午时分的日头对于旁人来说有些晒,但对于手脚冰凉的李沉璧来说,却是暖的刚刚好。元卫。李沉璧在心里头念着这个名字。他知道这个人。此人是谢芳膝下办事最牢靠的一个干儿子,他若不是得了谢芳的宠爱,运送粮草这样的好事,也轮不上他。监一趟军,这里头的歪门邪道多得数不胜数。李沉璧从前就听人说过,粮草从户部拨下来,出阊都门过一道,往北八府各过一道,元卫带着粮草军饷,走到北凉府,一路过来听得都是金银钱入钱袋子的身影。好不快活。大周上下贪污成风,早就成了一滩谁也搅不动的浑水。李沉璧从前身在其中,举目望去只剩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如今,李沉壁想起了他在北境的所见所闻,北境那般苦寒偏远,沙场将士们尚且能十年如一日地镇守在边疆沙场,眼前迷津又有何惧?李沉壁走得慢,唐之山大老远就见着了一道白影,从抄手游廊上一闪而过,他索性从藏书阁下的影壁穿过,在游廊尽头等到了人影。“小殿下安好啊,大老远就见您独自走着,今儿身子可好些了?”唐之山乐呵呵地向李沉壁行了个礼。李沉壁思路骤然被打断,猛地抬头,见唐之山杵着木杖站在不远处,他微微颔首,“有劳唐伯惦记,小病,无碍。”他的目光落在唐之山的伤腿上,“在下身边的侍女冲动莽撞,先前顶撞了唐伯,还望唐伯大人不记小人过,下回在下定让身边侍女亲来向唐伯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