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掀开张子的那一刻,李沉壁就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倏的一下就看了过来。谷雨用气声说着:“将军说了,半个时辰过来寻他。”李沉壁按了按眉心,起身,走到傅歧跟前,踹了踹他垂下榻的一只腿。态度好不恶劣。谷雨看得怔愣在了原地,看来,小王妃脾气的确不怎么好。傅歧翻身而起,甫一睁眼,就见着了李沉壁那张雪白的脸。他拧眉:“你没睡会?”脸色白成这样。李沉壁没有搭理傅歧,只是看了眼出现在帐子中的谷雨。傅歧才睡醒,嗓音沙哑,他曲着腿坐在踏上,眼神凶狠且冷漠,谷雨知晓自家主子睡醒这会脾气不好,特地没有开口,就想等主子缓过来了再回话。李沉壁见这主仆二人好半天不说一句,他清了清嗓子,主动问道:“世子,敢问你把我手下的人,是都打死了吗?”所以才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傅歧本来就迷瞪,被李沉壁这话一激,如果有尾巴,只怕他这会都要炸毛了。他恶狠狠地望着李沉壁,凶狠的目光中竟然还透露着被冤枉了的委屈。李沉壁微微一笑,“抱歉,是我误会世子了。”片刻后,李沉壁又幽幽补了一句——“世子,没瞧出来,您还挺……”“什么?”傅歧一脸不耐烦。李沉壁摊手,一脸无辜,“没什么。”然后李沉壁在心里默默补充道:瞧着凶神恶煞,其实是个既要面子又经不得逗的小屁孩。作者有话说:注: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戚继光李沉壁手底下的侍卫被带进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了。傅歧虽然放了话,留他们一条命,但落在北境这些兵痞子手上,阊都的这些‘娇花’不死也得脱层皮。一众侍卫中领头的那个人,名叫方允,李沉壁之所以知晓他,是因为他姓方,他的身后是方家。阊都三大家,严、方、俞三家之一的方家。方家这一代的家主方元标乃当今吏部尚书,如今的吏部在方元标的掌控之下,俨然成为了六部之首,大周官员调动,全由方元标一句话。大周吏治混乱,方元标功不可没。李沉壁刚入朝那一年,不止一次叹过大周何至于此。他费尽心思地想着如何绊倒方元标,他天真地觉得只要方元标倒台,大周吏治就能清明,官员们再也不用担心因为今天得罪了方家,明天就要被贬官流放。那些满腹经纶本该在阊都闯出一番天地的清贫书生能够从这片樊笼中跳出来,大展拳脚。李沉壁螳臂当车,以卑微的血肉之和世家抗衡。他始终记得他被关在昭狱,一波又一波的官员来‘看望’,这其中很多人,都曾是和李沉壁一同振臂高呼的同僚。他们见到李沉壁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殊平,我们错了啊!”七尺男儿在昭狱中声泪俱下,字字沁血沁泪地说着‘我们错了’!李沉壁被关在阴暗不见天日的牢房中,内心麻木。他错了吗?他妄图蜉蝣撼树绊倒世家,还大周清明吏治,他错了吗!那时的李沉壁被锦衣卫日夜折磨,他趴在地上,狼狈如猪狗。同僚不忍,纷纷别过头去。幽暗而又阴冷的昭狱中,李沉壁明明连骨头都被人打碎了,可他依旧仰着高傲的头颅,坚定地告诉那些来探望他的同僚——不要怕!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长夜总会过去,世家能够把持大周朝堂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方元标、严瑞堂总会老去,世家是注定枯竭的老树,只要天下清流汇聚,终有一日涓涓细流能够汇成汪洋。冲垮这些盘踞在大周皇权之下的世家。李沉壁伸着瘦骨嶙峋的一双手,握着好友秦望,恳求道:“彦之,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你信我,大周不会永远都是世家的大周,你我虽命如草芥,于世家而言不过微贱蝼蚁,可终有一日,世家会倒的!彦之,世家一定会倒的啊!1”思及旧事,李沉壁心绪迟迟难平。他望着方允,只要一想到他的身后是方家,李沉壁就愤从心来。从生到死,从阊都到北凉,世家就像是阴沟里甩不掉的蛆,趴在大周身上,吸血、噬肉。李沉壁不止一次地想过,他总要做些什么,让阊都感到阵痛。最起码,他要让阊都的手在短期内不敢伸到北凉。他总要过一些清净日子的。傅岐观察着默不作声的李沉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