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原先还担心府里头会来一位骄纵任性的新主子,毕竟在王爷定亲后,他曾派人去阊都打听过这位皇孙殿下,那名声,实在是有些难听。李沉壁不惹事,王府中的人也不多事。按道理,这日子也是能过的。只是,到底有个只是。李沉壁总是多病。北凉实在是太冷了,就算是没落雪有晴光的日子,风里头都带着从北地飘过来的寒意,刺骨入肺。李沉壁的咳疾从来了北凉后就没好过。若是咳疾也就算了,伴随着北地春日里的起初只是小范围传着流言。紧接着也是凑巧了,和王府同条街上的一户人家办白事,路祭上的白花飘到了王府门前,一来二去的,这话就越传越不象样。外头人瞧着紧闭的北凉王府,口耳相传,竟然连‘王府前已经挂上白幡’这样的话都说出口来了。这几日李沉壁病的迷糊,他迷迷瞪瞪的功夫,还记得吩咐半月看好阊都来的那群人,让大家伙都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头别随意走动。有心人打探不到李沉壁院子里头的情况,王府外的人听风是风,没几天功夫,李沉壁病重不起死期将近的消息顺着人多口杂的平城,就这样漏了出去。昏暗的内室,李沉壁披着宽大的狐裘,轻搅着碗中汤药。莹白的手指握着汤匙,清脆的瓷器声在屋内响起,李沉壁低眉喝药,听着槐月说起平城流言。“殿下,消息是奴婢和哥哥亲自放出去的,咱们院子中的人哥哥严防死守地看着嘞,听了您的嘱咐,他们绝对没有可能和外头人接触。”槐月不晓得自家殿下要做什么,她只知道,如今的殿下和以前不一样了,主意大得很,她只要听着吩咐办事就行了。李沉壁兴致阑珊,他喝了一口药,皱眉,“苦得很。”然后就再也不肯喝第二口了,深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闻着就犯恶心。有时候李沉壁是真觉得老天爷真可笑,既然让他死了又活,那为何又让他在这具不争气的身子里头活过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当真是又窝囊又憋屈。是了,还顶着一张惹人生厌的皮囊。槐月劝不住他,也不敢在冷清的李沉壁跟前多言。她见李沉壁不再喝药,只是苦巴巴的望着他,神色忧心。槐月和半月都不是能和李沉壁谈心之人,他们能做的只是将李沉壁吩咐好的事情做好,就算他们再怎么心存疑虑,也不会开口说一个‘不’字。就比如此刻,尽管他们不解李沉壁为何要故意放出病重不起将将身死的消息,可槐月也只是会尽忠职守地去替李沉壁放话,半月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头盯着那批跟着李沉壁从阊都来北凉的侍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李沉壁疲惫地捏了捏鼻尖。万事皆需要自个儿思虑,再加上这身子又拖累,诸事在心,李沉壁是想了又想思了又思。心中有事,想到深处时他那双白的近乎透明的手上青筋暴起,心绪剧烈难平,连带着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槐月已经端着药碗离开了,屋内静的只剩下滴漏声。李沉壁双手撑着床榻,垂着头,喘息声愈发粗重,他扯了扯衣襟,敞开的衣袍让他舒服了一些,最后露出了那一截细长而又脆弱的脖颈。白的晃眼,红的惊心。李沉壁有意将病重的消息往外放,一时间满府流言络绎不绝,管家实在好奇东院里头发生的事情,这一日晨起便领着大夫登了东院的门。槐月老实,李沉壁说了谁也不见便当真谁也不肯放进院子里去,正好那会子李沉壁还在睡觉,也不晓得院子外头发生了何事。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管家已经被槐月和半月给轰走了。……槐月一脸不安,踌躇着往后退了几步。李沉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躲什么。”“奴婢……奴婢好似做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