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匣盖。锁扣“咔嗒”一声开了,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封信、半块平安扣,还有一张泛黄的合影——两个穿白裙子的姑娘站在老桂树下,左边的是叶母,右边的是沈母,她们的手腕上,各系着半枚檀木珠串。“这是……”沈恪拿起合影,照片边缘卷了毛,却能看清叶母眼里的笑,“她们是闺蜜?”“可不是。”陈阿婆坐在藤椅上,眯眼回忆,“你叶姨爱画画,你沈姨爱弹钢琴,放了学总凑在一块儿。后来你沈姨嫁去沈家,你叶姨留在云州当老师,两人还每月通两封信。”她的声音低下去,“直到……直到你沈伯伯出事。”沈恪翻开最上面的一封信。信纸是米黄色的,带着旧时光的香气,叶母的字迹清瘦有力:“阿月,今日去沈家送画,见你腕上的檀木珠串断了半枚。你说要留半块给阿恪,我偷偷把自己的半块也掰了——等阿恪长大,让他戴着这半块玉,就像戴着我们的祝福。”“阿月是你沈姨的小名。”陈阿婆轻声说,“你叶姨走前,把这半块玉塞给我,说‘要是阿恪问起,就说是他娘留给他的’。”沈恪的手指突然发抖。他想起叶君泽总说“我娘的手最巧”,想起叶母画室里那幅《松鹤图》的题款“君泽十岁生辰”——原来不是给儿子的生辰礼,是母亲留给他的“半块玉”,是和另一个母亲共同织就的祝福。“那……叶君泽的身世……”“你叶姨当年怀了他。”陈阿婆叹了口气,“你沈伯伯知道了,说‘野种留不得’。你叶姨为了护他,连夜从沈家搬出来,后来……后来就出了车祸。”她的声音哽住,“你沈伯伯说那是个意外,可我知道,是他让人撞的。”沈恪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昨夜在医院,叶君泽翻着配型报告时说的话:“我怕用沈家的血延续我的命。”原来不是巧合,是宿命——他的骨血里流着沈家的血脉,而叶君泽的生命,是叶母用命换来的、不属于沈家的纯粹。“阿恪。”陈阿婆握住他的手,“你叶姨走前,给我看了张b超单。她说,这孩子的眼睛像你,笑起来像她。她还说……”老人的喉结动了动,“她说,要是哪天你遇见个像他的孩子,一定要替她好好疼。”沈恪突然想起叶君泽第一次见他时,蹲在老桂树下捡桂花的样子——发梢沾着碎金,眼睛亮得像星子,和照片里叶母年轻时的模样,分毫不差。“阿婆。”他的声音发哑,“叶君泽……知道这些吗?”陈阿婆摇头:“你叶姨说,等他成年了,再告诉他。可他……”她指了指楼下画室的方向,“他总说‘我娘的手最巧,画的云最软’,却从没问过,他的娘,为什么要躲着沈家。”沈恪推开木窗,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楼下传来叶君泽的笑声,是和林晚在说新画的草稿:“这朵云要画成月湾的颜色,像被揉碎的银箔。”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里叶母的脸。原来二十年来,他替叶君泽挡的刀、受的伤、藏的秘密,都是叶母当年用命替他铺的路——她用自己的死亡,换他平安长大;用自己的清白,换他不必活在“沈家私生子”的阴影里。“阿婆。”沈恪转身,“我想带阿泽去个地方。”------他们去了城郊的公墓。叶母的墓碑藏在半坡的松树林里,碑身刻着“叶清欢之墓”,旁边是沈母的“沈月癸亥年冬”。两块墓碑之间,种着株老桂树,枝桠交错,像两双手紧紧相握。“我妈说,这里是她们中学时常来写生的地方。”叶君泽站在墓前,指尖抚过碑上的刻字,“她总说,等老了要和沈姨葬在一起,看云卷云舒。”沈恪蹲下来,把从老宅带来的半块平安扣放在碑前。红绳在风里晃,玉身的细裂里,映出两人的影子。“阿泽。”他的声音发颤,“我查到了。”叶君泽抬头,眼底浮起不安:“什么?”“你的平安扣,是我娘和你娘的定情信物。”沈恪掏出自己的半块玉,“她们是闺蜜,你娘为了护我,被沈正雄害死。”他顿了顿,“而我……”“你不是沈家的血脉。”叶君泽接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沈恪愣住。“我娘的日记本里写过。”叶君泽从口袋里掏出本旧本子,封皮是蓝布的,边角磨得发亮,“她说,她怀我的时候,沈伯伯逼她打胎,她跑了。后来……后来她遇到了我爸,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沈恪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昨夜在医院,叶君泽翻他的手机,看到他搜索“叶清欢丈夫”的聊天记录——“叶清欢丈夫林守正,云州中学语文老师,1999年因车祸去世”。原来那些被他以为“无关”的信息,早被叶君泽收进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