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照霜收拾好行李,叫了车准备出门。因为她是临时改签的机票,并没多少人提前知道,因此只跟习惯性早起的陆奶奶告了别。“抱歉,奶奶,应该多陪陪你的。”陆奶奶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过年的时候陪我时间够久了,以后有空再过来就行,工作要忙就去忙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有时候忙到过年连家都没空回呢。”陆照霜心中微动,要把她从申城交响乐团辞职,加入了逃出人间的事情告诉奶奶吗?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开口。逃出人间这种乐队,对奶奶的冲击说不定有点太大了,还是能多瞒一阵是一阵吧。“那奶奶,我就先走了,等下次有空再来看你。”陆照霜俯身抱了抱奶奶,就准备离开。手却被奶奶拉住。就算经过再多昂贵的保养,这个年纪,奶奶的手掌也有种流失了血肉后干瘪的感觉,抚在她手背,那种粗糙的触感,让陆照霜心头微酸。陆奶奶轻轻叹道:“我们阿霜是个乖孩子,别的孩子还在和家里天天闹脾气的时候,我们阿霜就开始学着照顾爸爸妈妈的情绪了,那时候我也整天就想着工作,没有插手处理。”陆照霜蓦地睁大了眼。“是我没好好对我的孩子们,所以我的儿子女儿,也一个个都没学会怎么对自己的孩子,你、小霖、笙瑜……”陆奶奶顿了顿,喉口忽然一哽咽,“小时候都过得不好,奶奶要是那时候,能照顾照顾你们就好了。”“奶奶……”陆照霜死死咬住下唇,将头埋在她膝上,才没有把哭腔泄出去。“有些事我已经救不了了,小霖他妈妈十几年了也不肯回来看我一眼,”陆奶奶轻抚着她的发顶,“但有些事还来得及,我们阿霜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结婚了过得不开心就离,别的什么都不用考虑,奶奶都支持。”陆照霜不知道奶奶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这么多天里,只能瞒着长辈们的那种不安,就突然被轻柔地接纳了。她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着肩膀,埋在奶奶膝边无声地哭起来。“还有……”陆奶奶的目光穿过庭院,落在独自一人守在门口的那个清癯身影上。“阿霜喜欢什么人都没关系,什么都不用顾忌。到时候,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不管有多少人反对,奶奶都站在你这一边。”告别奶奶后,陆照霜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确认脸上看不出异常,才拉着行李箱推开了门。然后脚步蓦然一停。门口的灰白石柱下,郁思弦穿一身黑色的风衣,静静站在那里,朝她望过来,本就冷白的脸,在清透的晨光下,更显得苍白易碎。她一直和奶奶待在一楼的茶室,能看到进出门的动静,那他,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像是看出她的疑问,郁思弦轻描淡写回答:“左右也睡不着觉,干脆就出来等,你总不会比我出来得更早。”陆照霜呼进肺部的清晨空气,好像冷到让她胸口开始疼了。她收回昨晚对郁思弦的判断。他哪里是什么聪明人?他真的笨到家了。“阿照,我再问一次那天晚上问过你的问题。”郁思弦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不容拒绝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是在躲着我吗?”那些成年人之间,该不言自明的答案,他偏要她亲口说出来。陆照霜无法回答。郁思弦深吸了一口气,又问:“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陆照霜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你别这么想。”“那好。”郁思弦垂下眼睫,语气十分平静,却正因平静极了,反而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执着,“既然我没有让你觉得不舒服,那阿照,你就按你的步调走,我也会按我的步调继续走。”陆照霜倏然睁大了眼。郁思弦已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率先拎到车边,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转头打量着她的神色,自嘲般笑了一下。“看来今天我非要送你去机场的话,你大概会觉得难受了。好,我不去了。过几天我会直接从伊冬飞湘城,有些工作需要去处理,我们有段时间不能见了。”他抬手把后备箱盖合上,发出轻微的一声扣响。他没有再来拉她的手,也没有再来抱她,他只是站在那里,锐利的目光却叫她根本无法挪开视线。“阿照,到时候《乐队人》的现场见。”*回申城以后的日子非常忙碌,排练、选歌、改编、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他们只在搁浅做了一次演出,目的是为了推销他们的官方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