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域“嗯”了一声,又问:“变回去之后打算做哪些事情?”孙俏雨:“如果赶得上下个月的签售的话,那我肯定是要去的,但是如果被我爸发现我不务正业,叫我回去给他打工的话,那我就要把‘亲情诚可贵,理想价更高’这两句话狠狠甩在他脸上。”程域被逗笑了:“你爸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程域说这句话的口气,仿佛他跟她爸以前有过面对面的接触似的,他很了解她爸一样。孙俏雨一下子警觉了:“你见过他?”她爸是个很功利的人,所有人在他眼里只有“有用”和“没用”两种标签,当然,她弟除外,毕竟是耀祖嘛,耀祖就算是团烂泥,那也是团闪闪发光、金灿灿的泥。程域对她的疑问不置可否,但孙俏雨很快就明白了他沉默的用意。既然程域暗中窥视了她这么久,那跟她爸有过照面也不稀奇。但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重逢后的那个晚上,她在茶杯里洗澡的时候,曾经向程域打听家里的情况,可程域煞有其事地说了什么来着?——“没怎么接触过,得专程找个机会过去认识一下。”呵,这像是没接触过的样子?说他是狗还真没冤枉他,居然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孙俏雨难得抓到他把柄,自觉扬眉吐气,骄傲得尾巴都要翘起来,本想借这个机会狠狠嘲笑一顿程域,然而等想清楚他宁愿撒谎也不愿意送她回家的原因,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黑暗中,她的脸烫得快要烧起来,心脏在胸腔里跳得不像话,仿佛又回到了那无数个跟他一起做体转运动的早晨。“你记不记得班长以前说过,每隔十年要开一次同学会的事情?”程域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孙俏雨认真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高三拍毕业照那天发生的事。孙俏雨:“记得啊。”没想到转眼距离高三毕业,都快十年了。结合周正琦那天给的信息,如果自恋一点想的话,程域大概喜欢了她十三年。他们大二那年在一起,直到分手,满打满算,也就只朝夕陪伴了彼此五年。孙俏雨忽然感觉胸口处像是塌了一块,空空落落地像长了个黑洞,将她的理智往下拖。程域:“上星期我收到班长的消息,说打算把同学会放在下个月月底,如果到时候你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你要去吗?”说得好像,她真的能立刻马上就恢复原样一样。孙俏雨心里虽然没把程域说的话当回事,但毕竟是聊天嘛,就也不扫兴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就去一下咯。”程域沉默了几秒,有些闷闷地说:“你知不知道班长以前喜欢你?”孙俏雨:“知道啊。”程域古怪的语气里透着一点很不爽的冷意:“怎么别人喜欢你都知道呢?”孙俏雨对着黑漆漆的房顶翻了个白眼:“因为人家写情书。”不像你,爱搞暗恋。逼着人猜你心思,还得联系上下文才搞得明白你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孙俏雨哼哼了两声,对班长曾经主动示爱的行为表达了肯定。“我又不是瞎子。”毕竟情书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下来的字,她是看得见的。短暂的沉默后,程域忽然凉凉地笑了声:“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长了双火眼金睛。”孙俏雨:“……”合理怀疑你在阴阳我。天聊到这儿,孙俏雨就算再迟钝,也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古怪了,忍不住问:“到时候你不去吗?”“我就,”程域懒洋洋地顿了一下,“不去了吧。”孙俏雨皮笑肉不笑地揶揄他:“好歹是宁城一中校庆的鸣谢校友呢,少了你怎么行?”程域低低笑了声,却没继续再说什么。重新安静下来的禅房,夜色像潮水一样从窗外弥漫进来,淹没了两人均匀的呼吸。周遭黑漆漆的,孙俏雨却能听出的听到程域翻身的动静,他侧了个面,朝向她。感受着落在身上的目光,孙俏雨胸腔中忽然有心绪百转千回。她从未想到,在分手之后,两个人居然还能这样同床共枕、盖着大被聊天。归根结底,只能怪上天爱开玩笑。她曾经赌咒发誓这辈子也不要再见程域,却因为身体缩小了、无处可去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又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那么久。“毕竟是十年一次的同学会,一起去吧。”省得像周正琦这样的人逮住她,八卦地跟她打听程域的下落。她可不是程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