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域:“……”那孙俏雨忽然变小了,又是怎么回事?他没办法再像之前一样在体型这个问题上三言两语糊弄老住持,毕竟这种太过脱离常理的情况,说出来,都怕别人将他当成疯子。住持见他沉默不语,安静地等了片刻,就启了个别的由头,问他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程域:“还行,前段时间刚刚跟老年大学的同学旅游回来,已经在计划下一次出行了。”住持捻着佛珠,欣慰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善恶有报,你妈妈诚心向善,晚年有这样的际遇,也算是苦尽甘来。”猝不及防被提起尘封的旧事,程域下意识轻轻哂了一下:“虽然人们常说‘善恶有报’,但这种话也不过是受难的人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因为人活着,总是要有念想,日子才过得下去。”“……”程域望向住持的目光清明,语气却带着微微的讥诮和嘲讽,显然是对“善恶有报”这四个字的极大不认同:“而且吃斋念佛并不会有好报,毕竟我妈信佛信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不是只能熬到我爸被追债的人打死了才有喘息的空间?”那个男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像是笼罩在母子二人身上的乌云,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照到一寸天光。不断被挤压的生存空间,让待在他身边的每一口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以为大学毕业了,自己就有能力带着妈妈离开那个糟糕的家庭,却没想到,那个男人的债主还是找到了他们母子,甚至还暗中了解到了孙俏雨的情况。巨大的赌债亏空是无底洞,职业的追债人在追讨账目的手段上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程域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要如何确保不会将孙俏雨拖进那滩烂泥里,所以也只能选择以最快的速度跟她划清界限。“就连法律都不一定保护弱者,要不然我妈妈也不会拖这么多年都没办法跟那个人离婚。”当着曾经照顾过他的老住持的面,程域直言不讳,眼神里有一种超然的冷静和漠然。“其实爷爷应该是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些东西的。”住持的目光从始至终的慈祥,看他的样子仿佛也只是在看一个迷途的孩童,温和地笑叹道:“但是你今天还是来了。”程域:“……”“碰到无法用常理解决的、连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只能在一些连过往的自己也不愿轻信的途径里寻求心里安慰。”住持说话的时候,视线转向靠墙那一排的长明灯。三年前,程域的生父因故去世,他的母亲带着他来清水寺还愿。还愿的时候,程域从始至终对他人的信仰嗤之以鼻,却在离开前,又专程托人点了一盏长明灯。“我每次跟你讲沈三的故事的时候,你总是会走神,却从来不会细想为何这个湖心岛的人世世代代会虔诚祭拜那株相思树——只因你不信天长地久,不信善恶有报,不信念念不忘的时空里会有回响。”“……”“在那个传说里,相思树的树枝,就是能够承载他人愿望、打通时空的钥匙。”程域仿佛是突然被点醒一样愣住。他想到两人在六年前在相思树下买到的钥匙扣,想到他强行把又丑又土的钥匙扣挂到孙俏雨包上时,她明明脸上嫌弃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狡黠笑意。“程域,与其你在这里同我打哑谜,不如你可以去问问你为之点灯的那个人,她在危急关头,到底许了什么愿望。”“或者,你可以再想一想,是什么原因,让那个人时隔多年,还留着本应弃置的旧物?”-相思树畔的荷塘里,粉荷朵朵盛放。树底下的僧人在清扫枯枝,荷塘里的青蛙发出咕咕的低鸣。孙俏雨趴在相思树的枝头,闻着湿润的荷花清香,借着明亮的月色,终于翻到了六年前,两个人挂在树梢的心愿木牌。只是不同于最初的形单影只,在那块熟悉的木牌底下的红线上居然还挂了四块写了字的牌子。不知道是不是哪对矮个子情侣系不到树枝,居然搭她的便车。现在的小情侣许愿都这么随意的吗?这么草率的誓约,能天长地久都有鬼了!胆敢蹭她的气运,难怪程域会跟她断崖式分手!孙俏雨越想越生气,她生来不爱占人便宜,也不喜欢别人占她便宜,于是也不管树上的动静会不会被僧人听到,气呼呼地伸手想要去解绳上的结扣,却在翻动木牌时,看到落在木纹年轮上的娟秀字迹,是一瞬恍惚的愣怔。【送的生日礼物,她应该不喜欢。】【活动现场给她买的点心,她没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