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臂关节处的绳索不算紧,刚好可以让他抬起半分,将食物送入口中。
但是——越承昀眯起眼,看向手边的馒头。
最初那人想对他痛下杀手之心不似作伪,临时反悔也不一定是不会动手,因此入口之物应当更加小心。
他紧紧盯着着从窗缝漏进屋内的那一小束光,在心里数着拍子。
不等他数到十下,不远处的木门发出老旧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但下一瞬,意料中的脚步声并未响起,似是在门边停住了,接着,交谈声隐隐绰绰地传来。但因距离甚远,声音时断时续,只能听见几个零碎的字眼。
努力了一番,越承昀终于倚在门边,耳朵贴上门缝,院门边的交谈声才略微清晰些。
“你怎么还不把他处理了?”是那个射箭之人。
“我自有主意。”
“我不过是看你家主子急切得很,多嘴问一句罢了,”那人嗤笑一声,“也不知是谁加急来信,我可是被催着来此的。”
见蒙面人不吭声,他继续道:“本也与我无关,你们的忙我帮了。我来此地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走了。”
院内又恢复了安静。
越承昀听见另一人离开,心念一动。又想起这几天的推论,心中越发有了底。在脚步声临到跟前时,又飞快挪回到原地。
“吱呀”一声,屋门被打开,越承昀抬眼望去,只见来人脸上依旧束着布巾,手中端着今日的餐食。
蒙面人进屋后,先瞥了一眼墙边越承昀淡漠的神情,视线扫过手边未动一口的馒头时,动作微顿。不过下一瞬,他便恢复如常,准备撤掉昨日的、换上今日的。
但看上去,他仍未打算与越承昀开口作谈。
不能再等了。
眼见着那人欲转身离开,越承昀立即开口,却是从嘴中吐出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此的名字:“朔风。”
蒙面人步履未停,可脚步有一瞬间的凌乱。
“你与郑钰出现了分歧,但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在犹豫。”他笃定道。
朔风停住了步子。
在朔风看不到的背后,越承昀翻动着左手手指,死死扯住右手腕骨处的一截已被磨出豁口的绳子,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扭动着——自崔府事后,时时将长剑佩在腰间也不算稳妥,总有力不能及之刻,是以,他在袖间绑了一个薄薄的刀片。
刀片隐蔽,紧紧贴着束袖,是以朔风将他抓来后,并未搜出此物。
“只是我很好奇,你分明向来惟他命是从。”套在手腕上的绳索松了,他继续向下摩挲,嘴边依旧在追问,“上回在侯府,你说放了批人出府,与你要好的那个同乡小兄弟呢,也走了?”
话音刚落,他解开了小腿处的绳索。
*
郑钰在窗边摆弄着新换的文竹,心情甚好。
他倒是不担心朔风去向,毕竟往日里下达指令后,为避风头,朔风亦会过几日再回。
可是越承昀,则是实打实消失了两日。虽然薛蕴容极力遮掩,但依照朔风的果决手段,他定是回不来了。
想到此处,郑钰低低笑出声。
身后随侍的侍从则在这笑声中深深低下了头。
他原本不是能到侯爷近前伺候的人,只是侯爷伤后,将身边一众亲近之人全换了个遍,却不买来新的侍从顶上。可巧近日朔风不知忙什么去了,竟一直不在府中,于是在朔风不在的日子里,他便被叫了来。
可这两日,侯爷时不时便会对着院中的芙蓉发出莫名的笑声,自然引得他心里犯怵。加上先前众人都在传——那些离府的侍从不是离开了,而是被杀了,传闻不知真假,可连与朔风要好的那小子也不见了踪影,况且这几日察觉到侯爷性子较之从前越发古怪,侍从原先对传闻的三分信化作了六分,深怕自己惹怒郑钰。
此刻站在郑钰身后,侍从只想尽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奈何天不遂人愿,郑钰忽然收了笑声,向他伸出手:“剪子。”
胡思乱想被骤然打断,侍从一阵手忙脚乱,扭头去找却不见踪影,慌乱之下才发现剪子就在手中。
他讪讪递上,只见郑钰眉目间尽是不耐,不敢多话,将脖子往衣襟里缩了缩,唯恐下一秒便受到训斥。
郑钰接过银剪后并未多言,只是认真修剪起文竹杂乱的藤蔓。一时间,室内只余剪动的咔嚓声。
侍从悄悄观察着,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未溜出,就听见郑钰再度发问:“你怕我?”
“奴一直在外院洒扫,担心自己错漏百出,故而十分慌张。侯爷是侯府的主子,奴恭敬更甚。”他结结巴巴答道。
郑钰听后未置一词,只是继续端详着文竹。
又过了片刻,侍从才听见下一句话。不过并非对他的言辞表态,而是问起了与之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事。
“那你来说,公主如何?”
侍从一愣,随即慌乱跪下:“不敢妄议公主。”
“无事,是我叫你开口,你尽管说。”郑钰语气平静,似乎只是想听人随意夸两句。
整个侯府谁人不知郑钰对公主的心思。侍从定了定神,拣着好听的话答:“殿下金尊玉贵、神姿英发,听府上老人提起,殿下极擅箭术、无人能敌。”见郑钰眉目未动,似在认同,他便大了胆子,讨好道,“驸马着实配不上殿下。”
侍从正为自己最后一句“神来之笔”暗自窃喜,以为能说进郑钰心底。谁料下一瞬,一道银光闪过,他下意识伸手去挡,顷刻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透了手掌,液体也随之涌了出来,染湿了衣摆。
郑钰甩出银剪,冷冷地看着捂着手掌哀嚎的侍从:“谁准你提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