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遇无法对她解释这一切的动机。
他只是……
只是爱她吧。
连他自己都不太确信。
好像认识她以来,就被一道命运的强光指引,她是他命中注定唯一的归宿。
车子依旧停在巷子口,天气不好,司机还是过来接了,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把天地都埋了。
明初径直弯腰钻进车里,下一秒许嘉遇从背后抱上来,拖着她坐进他怀里,用双臂牢牢禁锢住她:“跟我说句话。”
司机看情形不妙,沉默地下了车,走到远处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搓着手等待。
明初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是漠然的冷,好像在看陌生人,也好像根本不爱他。
但许嘉遇已经很了解她了。
如果不爱,她大概就不会生气了。
“你这样对你妈妈很不公平。”明初说。
即便苏黎和他关系微妙,但母子两个是有感情的,即便那感情复杂,还酸涩,但他这么做对一个母亲来说,无异于羞辱。
许嘉遇却轻笑了下:“我跟她提过,她同意了。”
怕她忘了,提醒一句,“我们领完证第一次见她那天,她觉得很好。”
明初半信半疑看他一眼。
许嘉遇心情突然平静下来,看她的眼神温柔而缱绻:“我的名字是许敬宗起的,嘉是美好的意思,遇是遇见,为了纪念他和我母亲的相遇,他把它称作嘉遇,但对我母亲来说,这是一场漫长的慢性折磨。”
“真的很漫长,时间会消磨意志,其实我小时候认得的苏黎,还是很有脾气和个性的,痛过、恨过、挣扎过,只是后来被磨没了,金丝雀得到了昂贵华丽的笼子,每个人都羡慕那笼子镶满宝石,觉得她不知足,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怀疑自己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笼子有多小,连转个身都困难。”
“我一度觉得自己的名字很讽刺,但我不仅要顶着这个名字,还要被迫冠上根本不属于我的姓。我记得许敬宗刚死的时候,许家上下说了数不清的侮辱的话,连我都觉得自己不该姓许,我问我妈,我能不能改个姓,她说只是一个姓而已。如果改了姓,以后争许家的遗产,就更名不正言不顺了。她说凭什么,凭什么许敬宗害了她一辈子,凭什么不能继承他的遗产。”
“我那时候觉得她说得是对的,可我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不对,我想不明白,我也走不出来。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姓的问题,是归属感,我像个被所有人推来搡去的垃圾,看似很重要,其实谁也不想要,每个人在我身上投射的情感都不属于我,姓不是我的,名字也和我没关系,爸爸爱我,但爱的不是我,妈妈爱我,但也爱的不是我……我是我,我又不像我,我找不到我。”
明初第一次听他说这些,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她,像是在阐述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期待过美好,但你就这么猝不及防闯进了我的生命,改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人家不让乱改……我不想随妈妈的姓,她也不想,她被束缚太久了,渴望自由,姓名是一种牵绊,我也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了,随老婆姓,听起来更合理一点。”后半句,他笑着,像是故作轻松在逗她笑。
但明初知道,他如今的处境,改个姓会引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和揣测。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明初最后还是抱了抱他:“以后你有我了。”
原本只是紧张害怕她会生气,被拥抱后才慢慢感觉到一点委屈,但其实不知道委屈什么,像是一座荒芜的孤岛,终于迎来第一位栖息的鸟儿,想说你怎么才来,却又发现,是自己太贪心。
明明从来未期嘉遇,但美好却还是悄然降临,他这一生光怪陆离的美梦,大概都是从她那句“你以后跟着我吧”开始的。
雪越下越大,可因为她在身边,只觉得安心。
“我是你的。”他说。
“嗯。”
“一辈子可以吗?”
“可以。”
“下辈子也可以吗?”
“可以。”
“下下辈子呢?”
“都可以。”
“……”
明初打断他,看着他眼睛,认真说:“我很讨厌永远这个词,但我可以对你讲一次,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一瞬间的她,他也会记一辈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