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桌子上那杯茶喝了,起身理了理衣服,一出房门就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子,笑嘻嘻喊:“爷,您现在就走啊?”眼神不安地往后台瞟,声音奇大,好像很怕别人没听见一般。
叶澜生点点头,说:“跟玉老板说,我在车上等他,不用着急。”
“好嘞,我这就去通知玉老板。”那小子笑眉开眼地往后台蹿去。
玉芙卿换下满身富贵珠翠,穿了一件藕荷色的长衫,温柔干净,不像楼里的戏子,一打眼倒像是哪个私塾里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叶澜生坐在汽车里,想着,真是能唬人啊,这样气质文雅的人,竟然大字都不识得一个,靠着卖一身皮。肉吃饭。
车门开着,玉芙卿直接坐进去,随手带上门:“先生,走吧。”
“好。”叶澜生拉过他的手,接续把玩,汽车已经发动,玉芙卿不知道目的地,也放心地任由大铁盒子驮着他跑。
这放在以前,他总要问个明白,但是,现在,谁让他见了这个人就高兴呢,一点也不想知道目的地,只想跟着他去一点点探索他的世界,那个对他来充满诱惑力,又碰触不到的世界。
车子最后停在一家西餐厅门口,灯红酒绿间,来来往往的男女,皆是穿着洋装。
玉芙卿的长衫在里面显得特别突兀,他有些生怯地后退了半步。
叶澜生勾住他的手指往里走:“哥哥不是答应了,要喂我吃饭的吗?怎么还悄悄往后退啊。”
“先生,你,我们换个地方吧。”大堂里亮如白昼的灯光,别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都让他自惭形秽。
叶澜生微微低头俯视着他:“原来哥哥想的喂饭,不是这个饭啊,哥哥还真是着急。”
玉芙卿一惊,眼睛不自觉睁大,压着声音急道:“先生不要在这里说这种话。”
这里太好了,说出这种话,让他有一种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了,仍在大街上的羞。耻感。
“那在哪里可以说?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澜生动手捏了一下他的脸,笑起来:“先把你那乱七八糟的脑子关了,我是真的饿了,只想好好跟你一起吃顿饭。”
玉芙卿抬眼看他:“真的?”
叶澜生转过头去,往前走:“真的,所以,不准勾。引我。”
第32章第32章冒犯了,夏老师
明煌煌的灯光,洁白的桌布,桌上雕花玻璃瓶中插着两支艳红的玫瑰,西洋乐曲在空中飘荡,连服务的侍应生都穿着西式的衬衣马甲,腰身笔挺,礼貌矜持,不像楼里那些跑堂,肩头搭着毛巾,见到个穿绫罗绸缎的,就弯着腰笑嘻嘻往前凑,若碰上个粗布衣,便嫌弃的向后退,一张脸比那川蜀之地的技艺换得还纯熟。
“吃牛排好不好,听说这家牛排做的很不错。”叶澜生说。
“都行。”玉芙卿矜持地点点头,眼睛随着倒茶的侍应生转。
叶澜生的皮鞋在桌子下边勾着他的脚腕,笑道:“卿卿,看我呀,看侍应生做什么,难道他比我还好看。”
玉芙卿受了惊,忙往后缩腿,眼含祈求:“先生,这里不行。”
“那卿卿不准看别人。”叶澜生说。
这时,一个满头毛毛蓬蓬卷儿,露了整个后背的漂亮女人走过来,向叶澜生轻轻伸出手,笑得娇媚:“这位先生,能否赏光跳支舞?”
叶澜生从桌上抽了一支玫瑰压在女人的手里,笑眼风流:“不好意思,佳人在侧。”
女人被拒绝,拿着玫瑰在鼻下嗅了嗅,看向对面的玉芙卿,笑道:“哟,还是个兔儿爷。”
玉芙卿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眸子垂下去。
女人撂下这句话已经走了,但她那句话如同扇下来的巴掌一般,抽得玉芙卿脸疼。
原来一身浪荡,就算穿了正经衣服,也是遮不住的。
叶澜生支着脑袋看他:“她说你像小兔子,她说得不对,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兔子。”
玉芙卿掀起眼皮看他,眼眶已经红了,抿了抿唇,还是开口告诉他:“她那个话是骂人的,你不要……不要再说了。”
“小兔子这么可爱,为什么是骂人的?”叶澜生第一次到北平来,很多话从来没听过。
玉芙卿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但又受不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直问,指甲掐了掐掌心,人往前靠靠,压低声音解释:“就是,就是,男人要是被男人弄了,就是兔儿爷。”
叶澜生忽然笑起来:“她眼光还挺毒辣。”
玉芙卿气结,果然少爷就是少爷,想从少爷身上寻得一份理解,简直是天方夜谭,荒唐可笑。
侍应生送上了牛排,玉芙卿没有动手,只观察对面叶澜生的动作。
“卿卿,先等一下。”叶澜生左手执叉,右手拿刀,将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大小相同的方块。
随后,将切好的这一盘换给玉芙卿,“你吃这一份,直接拿叉子吃就行。”
“谢谢。”玉芙卿拿起叉子,吃了一块。
“味道怎么样?”叶澜生拿餐帕将他嘴角沾染的酱汁抹掉,笑着问。
玉芙卿呆了一下,才回道:“很好吃。”
这一切,叶澜生做的很随意,却于不经意间在玉芙卿的心底激起了惊涛骇浪。
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照顾过他,母亲只有疾言厉色的咒骂,戏班子里更是棍棒相加,污言秽语的嘲讽。
再后来的那些老斗,也都是急急。色。色,想着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让自己愉快。
没人关心过他吃的好不好,脏了污了,也没人给他擦过一下,他们只会看着他在泥潭里挣扎,自己站在岸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