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面对面坐着很平静地说话,杨淳确信自己透过吴邪的眼睛,看见了一个几千年的灵魂。
更像了。同样被灌下几千年的记忆,同样被这些记忆蒙住双眼,眼睁睁看自己被锻造成别人。命运就没有新鲜些的手段了吗。
不同的是,束缚住她的是嗜血和疯魔,束缚住吴邪的,只有滔天的恨。
他说完后,杨淳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从这个让人过度震惊的局里缓过来,才说:“前面的事我没有异议。杀人我有最丰富的经验没错,但你想要我在监视下瞒天过海,同时准确地给你留一口气,我不能保证。”
吴邪摘下嘴里的烟,又摸出一根新的用上一根的烟头点燃,同时说:“我从没让你给我留一口气,也没让你演。阿淳,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来杀我,不论死活。”
杨淳不再说话。
他继续说:“这是一步毫无意义的乱棋,它会把局面彻底搅动起来。我自己是等待被屠宰的羊,而你自此会被认定为脱离九门和张汪两家这一体系的第三方势力。小花的死把局面推到白热化,我的死,就要让这一切爆炸。”
他递给杨淳一支烟,她只是看着他,没有接。吴邪便保持着递烟的姿势站起来,凝视着面前人的眼睛,说:
“这是我的选择。”
杨淳更加的意外。此时她看着吴邪的眼睛,竟已无法解读出他的任何情绪。
僵持许久,最终她移开目光接过烟,给吴邪茶杯里添了水。
“阿淳。”
吴邪喝着茶,轻轻叫了她一声。
“你说。”
“你杀我的时候,会和杀别人一样吗。”
杨淳抬头看向他,发现吴邪是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你指哪方面。”她问。
“你应该问自己。亲手断送朋友的命,我希望你会感觉到不同。”
杨淳没有回答,停了一会儿,说:“你真的变了很多。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吴邪惨然地笑笑,放下茶杯起身走下楼,杨淳一直送他到店门口,一路静默。音响里的小提琴曲仍放着,平和舒缓,反而让安静变得更浓。
就在已走出去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时,吴邪又停住脚步回头,背对着与他们没任何关系的喧闹,他烟熏得微哑的声音,就和乐曲与叫卖声交融:
“叫醒你是黑眼镜的愿望。你们都帮了我很多,所以如果亲手杀死我能让你看清一些,那这就算我的报答。”
杨淳将被广阔雪山拉远的思绪收回,看了眼表,把匕首藏进袖子,拉起纯白羽绒服的帽子盖住黑发,也掩住眼睛,让自己彻底融于雪,像雪山派来惩罚操盘者的使徒。
脸上这张人皮面具故意做得很糙,窥伺的汪家人应该能看出破绽。这会让她的身份彻底成迷,扰乱他们的视线。
快午夜的时候,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喇嘛庙后门,手里提着瓶酒。
他的喇嘛袍被黑夜染为绛红,打破纯粹的雪白朝山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就以那一抹绛红割开雪山,重画名叫墨脱的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