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考虑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心思细腻敏感,倒也是不怨天尤人却特别在意别人怎么想的星期日。
星期日才是那个真正被窝藏起来了的通缉犯,是让她有可能从此在简历之类的东西上留下一痕污渍的存在;
更何况,倘若没有他展开太一之梦的行为,瑞秋不会被卷进匹诺康尼这么多事情里,她最多最多也就是一个被星穹列车救过、学习成绩很好、脑子也很灵活的大学生而已,过着平平无奇但是足够安全,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的生活。
听起来,他像是毁了她的小半辈子,偏偏现在还是因为她的宽容才仍然住在这里。
啧。
瑞秋自诩不是星期日那样的性格,更没有那么强大的共情能力,体会不到此时星期日心中所想,但她知道对方一定不是很好过。
她确实真没这么想来着,真是……罪过、罪过。
瑞秋折返回来,站在星期日面前,稍微弯了弯腰,将一只手的掌心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当我合租的伙伴的,不仅仅是因为知更鸟小姐给得特别多。”
瑞秋在开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很短暂,因为她在思考自己是否要开门见山,转念一想,觉得开门见山的直白其实才是最适合与星期日的沟通方式。
这种人,多半属于是会想很多的类型。
星期日抬起长长的眼睫——从瑞秋此时所在的角度,她真的非常清楚地看到了这灰中隐隐约约带着一点儿蓝调的睫毛有多长。
它弯曲起来的弧度并不明显,比较直,因此瞧起来更长了,也让星期日看着更“不带笑意”,或者说,“笑意不达眼底”。
瑞秋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
很有意思的一个事实,同样也是非常漂亮的一点:星期日的瞳孔是蓝色的,兴许里面带着一丁点儿偏紫,不过整体上还是蓝的,两种颜色的对比很容易凸现出神性,也很容易让人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聚集在那浓艳的蓝色上,从而在长时间的目不转睛之后目眩神迷。
“匹诺康尼容不下你,是匹诺康尼的问题。”她快速、果断地说,“如果这个世界更好一点,它才是一个足够配得上你的世界,只可惜它不够好,所以你才会在一些时候显得格格不入一些,星期日先生。”
“你看过我的记忆,你知道我崇敬理想主义者,敬佩那些愿意牺牲的人——哪怕我觉得在有其他路可以选的时候,牺牲是完全不应该被首先考虑到选项。”
“总之,我很高兴我能够帮到你,请千万不要误会——方才的话,只不过是我和波提欧的玩笑,如果他或者黑天鹅真的想要来这里住的话,我,额,我会让他们把房租付给知更鸟小姐的。”
瑞秋在说完这番话之后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随便做的这个动作,这个将手搭在星期日肩膀上顺便低头,好让自己与坐在椅子上的他的视线尽量更平一点的姿势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很近的距离。
也意味着她发觉想要摆脱这么个距离多少有点困难……嗯。
因为她已经在着急的情况下打破了星期日往常和人保持得很好的安全距离。
瑞秋有点尴尬,尤其是在星期日尚且没有开口的时候,她想要撑着对方的肩膀站直起来,然而星期日仍然注视着她,在这种四目相对的时候,打破平衡看起来像是她在心虚或者说谎。
但她是真的挺喜欢星期日的,从各种角度上来说,方才的那番话是安慰但也出自真心,瑞秋并不希望星期日误解她的意思。
她于是又等了一会儿,等得她感觉腰部的肌肉在紧张中有些发酸,甚至想着要不就爹味一把得了,再多拍两下星期日的肩膀当做勉励的意思——
这时候,星期日开口了,他笑着说,并且笑容与往常相比显得真实了不少,没有那么多客套的意思,虽然没能恢复到他少年时的烂漫吧……但真的恢复成那样也挺吓人了。
星期日:“我知道,我没有误会,我毕竟也是从你这边学了一些理念的,瑞秋小姐,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还算是认可。谢谢你——我先前其实是有些出神。”
尴尬,但至少比起先前的尴尬好些,瑞秋直起身:“那就好,你在想什么?”
星期日抬头,仍然看着她:“我在想,既然这些研究猿的课题是通过流行事物形成意识集群,从而自发性地向外传播模因病毒,那么,提前制造出一些无害的、与睡蕉小猴有些共性,足以冲淡其影响力的流行事物,是否能够算是一种模因疫苗?”
瑞秋不由自主地接上了他的话:“而倘若我们想要覆盖掉通过流行传播的方式扩散的模因病毒,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种流行来冲垮这一流行,因为流行的意思正如其字面所写的那样,总是在向前流动着。”
她的眼睛睁大,绿色的眼眸像是放在聚光灯下头的祖母绿似的璀璨生光:“星期日先生,你是个天才,我先前只想到了可以用流行来结束流行——但我没想到可以提前准备上一剂疫苗。”
星期日:“谬赞了,我方才出神,便是在想有什么和睡蕉小猴有些关联,能够让人对其先入为主地对其产生厌倦心理。只可惜……还没有想到——不过你大概会有点想法?你的上辈子,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上辈子的记忆就像是一座挖不完的宝石矿山。”
瑞秋:“事实上……我觉得还真有。同样是猴子,而且更帅、更牛逼,很洗脑,而且非常正能量,三观超正的!就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记得吗?我给加拉赫清除他身上的模因病毒的时候唱的那首歌。那首歌所唱的角色,就是一只猴子,全世界最厉害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