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一会,王太医看着身旁的中年妇人和那位美貌姑娘,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妹,姓陆,跟在后边的是我师妹的丫头,我特意请她们来帮忙。”
小厮一听,才将时不时偷偷瞟向陆姑娘的眼睛转向容貌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土气的中年妇女身上。
就这?比他在府中见着的粗使嬷嬷还不如。
真的能生出陆姑娘那般美人?
怕不是后妈?王太医先前也没请过助手,今日是搞什么?当贾府是收容所?
定是这个师妹学艺不精,所以才这般提携着。
如此一想,小厮心中自是万分看不起,但王太医在旁却不敢显露半分。
口里哪有不应的?忙点头哈腰,喊两个人在前边打灯笼,又遣了打伞的丫头后,面上挂满讨好的笑:“如此,便有劳王太医同陆夫人、陆姑娘,请。”
说着,就有早便候着的几个丫头来打伞。
替陆姑娘打伞的丫头个子有些矮,她望着陆姑娘过于高挑的个子,正想着:
可能要踮脚才能不打到陆姑娘的头罢?
犯愁呢!
却见陆姑娘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雨伞,声音清冷:“可还有伞?”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在摇曳的烛火里听起来分外暗哑,像是是感染了风寒未愈。
那小丫头一愣,摇了摇头:“就,就一把伞,没事,您拿去,我”话未说完,看着那瓢泼的大雨,十分为难的抿了抿唇。
“娘。”陆姑娘哑声唤着,几步上前替母亲撑伞,又同替陆夫人撑伞的丫头说了几句后。
那丫头点头拿了伞来接屋檐下那个小丫头。
而难得享受被撑伞服务的小丫头看着前方将大半伞面都往陆夫人和药箱的方向偏,自己大半肩头都被雨淋湿的陆姑娘。
雨越下越大,周围声音烦杂。
她心中恍然,不知是何滋味。
似雾如烟的雨帘,由青灰色的天空缓缓垂下,翠翠绿绿的草丛、树梢,将富丽堂皇的贾府拢进朦胧烟雨中。
王太医同陆家母女一前一后快速地在雨夜中穿行。
待行百步,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不远处便是“潇湘馆”三个娟秀的牌匾。
小丫头注意到,前边的陆姑娘在看到潇湘馆的那刻,当即垂眸看向脚下不知何时沾染的泥水,又提起浸湿的裙摆,似还注意到衣带处有一出突兀的线头,脚步渐慢,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些许心情。
“乖女儿——”陆夫人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分外清晰,明显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揶揄:“怎么了?”
“无事。”陆姑娘飞速扯掉线头放入袖口,挺直了脊背几步上前,踏上回廊。
早便有得知消息的小丫鬟们已拿着干净的布鞋,第一时间放下,声音清脆:“准备匆忙,恐不合脚,还请太医们谅解。”
因病情紧急,陆夫人和王太医点了点头后便胡乱换了鞋子往里间而去。
但陆姑娘却在廊下犹豫了片刻,才将浸湿的鞋换下,试了试,有些紧但也还能忍受。
小丫鬟正想替她整理,她连忙摆了摆手,蹲下身去自己整理。
烛光摇曳,她这才看清这鞋粉粉嫩嫩异常精致,娟绣着两只翩飞的小福蝶,整理鞋面的手都有些僵。
她能解闷
“陆仁甲,在外边杵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药箱拿进来?”
就在陆姑娘还在同粉粉嫩嫩的绣花鞋作心里斗争时,里间传来陆夫人焦急的呼唤,许是太过专注,陆姑娘未曾第一时间察觉里间正在唤她。
“里间喊着呢,还请姑娘快些进去。”身边的小丫头担忧主子的病情也跟着催促着。
只见陆姑娘直挺挺僵硬的起身,而后不易察觉的深吸几口气,许是太过紧张,短短的一段路竟走出了要天崩地裂,慷慨就义的气势。
只是有气势之余,竟同手同脚了。
“陆姑娘如此紧张,莫不是姑娘的病情严重?以往姑娘也是有过晚间发热的症状,可都没有这次这般来势汹汹,我见紫鹃姐姐都偷偷哭了几回,便是平姑娘都急得坐不住。”身后的小丫鬟窃窃私语,毕竟医者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牵动心弦。
另一个丫鬟虽也担忧却道:“陆姑娘还未进去呢你就盼不得好?王太医医术那般高明你也是见过的,如今他的师妹也来了,二人联手,想来姑娘明日便能大好了。”
“陆姑娘请。”
雪雁已经换上干净的衣物又喝了驱寒的姜汤便急匆匆来黛玉榻前候着。
只是没料到王太医能来得这般及时,还带来了女性帮手,如此更为妥帖,忙不迭就要将陆姑娘请进屋内。
陆姑娘低低道了声:“有劳。”随后将步子放轻跟在雪雁后边往内室而去。
身旁烛火摇曳,环往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各色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
靠近竹窗边,是张黄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有半截诗,字迹娟绣飘逸,墨迹已干。
陆姑娘不敢贸然上前查看,便目光转向竹窗上所挂的浅色薄纱上,静听窗外淅淅沥沥雨打凤尾竹声音呜咽,凄厉之至徒然生出几分愁绪。
这就是林姑娘的闺房了。
明知失礼,但陆姑娘桃花眼却控制不住的打量着四周,抬眼见着排列整齐的书柜一排排一列列仿佛一个小型藏书阁,不过随意瞥一眼就看到了许多市面上很难见着的古籍孤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