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就这么一会儿,爱女心切的丁旺福冒险带着丁文嘉去求了黑月的人,无功而返,还被折辱霸凌,为了保护丁文嘉,丁旺福当年撒了谎,谎称是自己起了蛇皮,不过没想到,黑月的人这么狠,不救人就罢了,还把人打得半死才放出来。
问题的关键是,黑月自古来去无踪,形影飘忽,就连辛承都没办法斩草除根,丁旺福怎么说找到就找到了,还能让人家这么顺利地见他,听丁文嘉的描述,丁旺福是开车带着丁文嘉去的,开了不过一个多小时,那应该还是在昆明市内。
在辛承的眼皮子底下的据点,何其机密,丁旺福居然能独自开车前往,他认得路?
金瑶像是试探:“你们当时,就没付出什么代价?”金瑶扬起嘴角,不像是在笑,像是在揣测,“他们就让你们活着出来了?”
“有。”丁文嘉一边拉开外套拉链,一边转过身,她以后背对着金瑶,一只手使劲往下拽扯自己的卫衣领口,“你看得到吗?”
这领口很紧,金瑶只能勉强看到她的锁骨,不是金瑶知道丁文嘉是想要给她看什么,只说:“你是想说那个黑月的印记?”
“对,”丁文嘉点头,“如果我说,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那是黑月的印记,你信吗?”
“我信。”金瑶语气十二分的笃定,丁文嘉已经和她说了不少,没必要在这个时间点上撒谎,更何况,她如果早就知道这和黑月有关,又怎么会招了凌冽来拳馆,还那么兴奋地告诉宋戈看到一个和自己有一样胎记的人,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继续说肖金枝的事儿吧。”金瑶其实已经猜得差不离了,在苍山附近发生的事,只要她想知道,多多少少都能打听出一二。
丁文嘉语气开始颤,她努力裂开下唇,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我之前说过,我得蛇皮的事被我爸妈隐藏得很好,就连宋戈也一直以为我是得了什么皮癣,我爸替我找了关系,开具了完整的医院证明,向老师和学校说明我是得了家族遗传性的非传染皮肤病,我才能正常上学,我夏天穿着长袖,有时候蛇皮严重长到了脖子上,我还就戴上我妈给我手工缝的假领子,总之,我一直遮掩得很好,直到肖金枝的出现。”
“初中的时候,学校教学楼厕所都是没有门的隔间,一开始大家还挺害羞的,可到了初二初三也都习惯了,都是女孩子,怕什么,我可不敢。”丁文嘉闭上眼,“我大腿根到屁股那一块也全是蛇皮,我不敢在学校上厕所,再着急我都是憋着回家,或者是去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借人家的厕所。”
“那天,我闹肚子,实在忍不住了,就让肖金枝帮我盯梢,想着速战速决就好,可我正准备提上裤子的时候,她突然探了个脑袋看了我一眼,我被吓到了,她当时的眼神很奇怪,”丁文嘉双手手指交叉,右手大拇指反复在左手虎口处摩挲狠掐,她双肩耸起,眉头紧皱,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怖的场景,她忽而猛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才说,“她好像是在笑,那种笑容,就像是你在一条回形巷子里来回走,不停地拐弯拐弯又拐弯,可还是走不出去,你怀疑自己是不是鬼打墙了,正担心着,突然有人在你耳畔轻声说,抓到你了。”
丁文嘉这种形容太过具体贴切,让金瑶都忍不住微微拧了拧眉头,她刚想说话,饭店老板端着一锅烤鱼用屁股轻撞开玻璃门出来了。
“来喽,今早刚送来的,给你们选了条两斤半的,不够吃再点,我留了鱼杂。”老板一边放锅一边顺手用抹布擦桌子,还乐呵呵地对着丁文嘉,“想吃不,想吃我给你弄碗鱼籽下进去。”
丁文嘉脸色惨白,只垂眸摇头,老板又看向金瑶,金瑶倒是面色如常,还吩咐老板:“再续两杯菊花茶,十分钟后送来,谢谢。”
意思是,再给她们十分钟说话,别打扰了。
老板是个明白人,收走两杯残茶,回了柜台,正准备继续看手机追剧呢,微信对话框就总是弹出来。
“老庄,文嘉是不是去你那儿吃鱼了?”
昵称是A-Somewhere客栈梁老板(食宿摄影旅行路线推荐),这年头,人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经营范围写脸上,连微信昵称都巴不得填下八百字,还喜欢在昵称前头加个A,为的就是能排在诸位通讯录的最前头。
老板端起微信回了条语音消息:“对啊,还带了个姑娘,之前没见过,新朋友?”
老板一边回,一边瞅玻璃窗外那两人,突然侧了个身,压低声音回:“不过我瞅着,俩人不对劲哩。”
梁霄很快又发了一条:“怎么不对劲了?”
老板嘟囔嘟囔发了一条语音,临发送又撤销了,尔后才尽量平静地说了句:“文嘉瞅着面色不大对,挺害怕,挺紧张的样子,那女的,还挺好,不知道在聊什么。”
丁文嘉害怕,金瑶还挺好?
微信那头连续回了三四个“?”,然后再没消息了。
老板把手机一放,自己这也没算瞎说,够客观了吧。
***
这家烤鱼用的是平底方锅,汤汁油料打底,铺了一层芽菜豆皮,周边围了一圈土豆片,最上面才是烤鱼,鱼肉挂着鲜香热辣的红油,一筷子下去,鱼皮黏弹,鱼肉娇嫩,金瑶吃了一口,觉得不错,伴着零度可乐又吃了一口,微微皱眉,问丁文嘉:“这零度可乐怎么反而甜这么多。”
丁文嘉脸色恢复大半,她也跟着拉开易拉罐:“用的是代糖,阿斯巴甜,也会有甜味。”
“什么代糖?”
丁文嘉解释:“有甜度但是热量很低或者不会被人吸收的糖,罗汉果糖阿斯巴甜之类的,适合糖尿病人或者严格控糖的人。”
“你懂挺多。”
“我爸有糖尿病,家里总是会备着。”
丁文嘉说完,觉得胸口那股压抑的劲儿散了许多了,她也挑起筷子在锅里夹菜入碗,尝了一口,除了烫倒是没尝出其他味来。
“你不继续问我了?”丁文嘉突然搁下筷子,事儿还在心头,她也吃不下。
“你刚才状态都那样了,我还继续问,我是不是太狠了?”金瑶眼睛只盯着烤鱼,鱼腹最好吃,肉质鲜美,刺还少,金瑶不大会吐刺,所以吃鱼只吃鱼腹,之前在昆仑也好,在长白也罢,都是有专人给她做菜烹饪的,偶尔吃鱼,也是把刺给她理好了端上来,或者是吃打好的鱼肉丸。
金瑶挑完了半边鱼的鱼腹,又用筷子把另一边往丁文嘉那边推了推,说:“你的,咱们一人一半。”
“你似乎和我爸爸留下的日记里说得有些不同。”
金瑶忽而抬头,眼神又落在被她放在一边的牛皮纸袋,仔细去看,那牛皮纸袋挺厚的,里面装的东西是半张A4纸大小,是日记吗?
金瑶用筷子头点了一下这袋子里的东西:“你说的是这个?”
丁文嘉点头:“是。”丁文嘉又把牛皮纸袋往金瑶跟前推了一下,“关于肖金枝的很多事,我爸的日记里也有,甚至,呵……,甚至比我记忆里的都要全。”
丁文嘉仰面看着这木制长廊的横梁:“总之,那天肖金枝探了个头,就知道了我蛇皮的事,其实我俩关系一直不错,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当时又是同一个初中,没人愿意和我玩,觉得我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司机来接,好似和班里孩子格格不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接地气,只有肖金枝和我玩,可那件事儿之后,她对我的态度有些变本加厉。”
“听宋戈说过。”
“嗯。”丁文嘉轻哼了一声,“她拿了我长蛇皮的照片威胁我,让我做了很多我不愿意的事,不过那些都是小事,做了也就做了,”她像是自嘲,“不做又能怎么样呢?照片在她手上,我拿不回来,告诉老师等于多告诉一个人我得了怪病,告诉我爸爸?这我倒是想过,可我好多天没见过他了,每次我睡着后,他才回来,等我起来上学,他就已经不在家了。”
“我又说多了。”丁文嘉以手掩额,“所以我不想让肖金枝到处传扬我身上长过蛇皮的事,一是这件事的确丢人,二是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了,很麻烦。”
“你爸妈都不知道肖金枝这样威胁你?”
丁文嘉摇头:“不知道,我从没说过,也没让宋戈说过。”
倒是挺能扛的,丁文嘉笑:“那时候青春期,可能觉得,这是一场对我爸的报复吧,我用对他的隐瞒来报复他对我的成长的缺席,现在想来,挺可笑的。”
“然后呢?”
“然后,就和宋戈说的差不多了,所以啊,说来说去,前几天,的确是我在微信上主动约了肖金枝面谈,可我当时只是想让她封口,毕竟当时两边吵得这么厉害,我很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不厚道的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