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齐略有些失望,还以为这次也跟上次一样,提前就来个开门红呢,不过他也不好明说,拍了拍前襟,打哈哈道:“说啥呢,我就是出来抽只烟。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言罢,他转身就朝里走去。
赵朱忍着笑,连忙跟了上去:“哎呀,思齐同志,等等我,我这儿还有几个想法,想请您拿拿主意呢!”
这次的秋季广交会,应城代表团和上次一样取得了同样优秀的成绩。除了采取和上次同样的促销方式,这次的代表团提前准备的更加充分。
而且,这次赵朱又做了细分:仔细分析了商品的特性后,还用“买一赠一”模式,以某些商品降低价格的方式,捆绑销售了很多滞销产品。
除此之外,她还回访了跟之前签订过合同的老客户,又趁机拿到了不少回购产品的订单。
虽然事情仍然不少,但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的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订单金额一直在上涨,但赵朱反而比上次轻松多了。
于是,不等广交会结束,赵朱就抽空见到了余少行。
余大师现在声名在外,这次也是借着参展的机会,特意来到了广州。
再见赵朱,比起之前的随意,这次他可是精心做了乔装改扮。
赵朱一瞧见他的模样,就忍不住乐了——他这是扮瞎子扮上瘾了?
上次见面,余少行戴着个名牌墨镜,西装笔挺,派头十足,这次他虽然也戴着墨镜,却是副漆黑的好像不透光的小圆镜,底下一大把胡子乱糟糟把整个脸遮了个大半,身上一件破旧的藏蓝色夹克,好像洗不干净一样显得灰扑扑的。
直到他站在赵朱面前,出了声,赵朱才把他给认了出来。
那一把胡子也掩饰不了他紧张兮兮的神色,他朝赵朱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小声道:“跟我来!”
见他表情异常,赵朱也不多说,同样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才跟着他快步走进了一条两旁种着木棉树的街道。
两人七弯八绕的,不知道钻过了几条巷子,才从一个后门进到了一家颇为宽敞的院子。那院子内伫立着一座三层的小洋楼,罗马柱和弧型的门窗,瞧着很有些法兰西的风格。
余少行引着赵朱往那楼里走去,瞧着她眼神朝着小楼上瞟,便介绍道:“这里在早先的法租界,是法国佬建的房子,瞧着模样怪里怪气的。后来这房子被收归国有,因为早先这里发生过命案,算是栋凶宅,周围人也不大敢靠近,便一直闲置着。
现在被当做了交通局的仓库,不过里面也没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只放了一些办公桌椅之类的杂物。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当仓库管理员,早先我就是借了他的光,才去了港岛。”
说到这儿,他一脸的唏嘘,从腰间解下来一大串黄铜钥匙,发出了一阵哗啦啦的响动。
在这样寂静的地方,突如其来的响动仿佛惊动了什么,门刚一打开,里面便忽然冲出了一只不知是什么的黑鸟,直冲两人面门而来,又倏然转弯,张着翅膀飞上了高空。
两人被这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赵朱下意识地抱住了头,等她抬起头来,那鸟早就已经不见了。
余少行也被吓得直拍月匈脯,手里的钥匙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响动:“三清老祖啊,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那爪子差点抓到我的眼珠子!”
里面稀稀拉拉摆着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都是稀松平常的杨木、松木,一瞧就知道这里面原本的家具大概早就被人搬空了。
虽然明面上看着有人打扫,但暗处角落里的积灰还是说明这里没什么人气,荒废已久了。
但赵朱随着余少行上了楼,进了拐角的一间房子,里面却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有人常住。
这屋里的家具可就跟这小洋楼的搭配十分相称了,几把雕花的高脚椅,白色的圆桌上还描了金边,虽然没有铺桌布,但瞧着就与那圆弧拱顶的铁艺窗户十分和谐,一看便是这小洋楼里原装的家具了。
“来,随意坐吧,这里肯定没人来。”余少行口头随便让了一让,便率先一屁股坐在了其中一把椅子上。
第090章诱饵
赵朱见他的做派,知道这是到了对方的“秘密基地”。
于是,她脸上虽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却是外松内紧,暗自提防,笑道:“余大哥,这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对了,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吧?”
现在尚未改革开放,想打电话去港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的,除了外事宾馆等特殊地方,其他地方不但要申请,还要登记备案,而电话是由接线员转接,全程都会有人进行监听记录。
赵朱最好的选择就是写信,当然,她也不便将信直接寄去港岛,而是请来去较为自由的马丁代为转交了。
即使这样,信件上也只是写了几句简单的问好寒暄,掐头去尾地提了句有人在找他,并没有把话说的太过直白。
如今,两人面对面坐着,自然是可以畅所欲言了。
余少行正在晃悠茶盘里的水壶,闻言就把那猪油白的瓷壶狠狠往茶盘里一墩,不满道:“他爷爷的,这帮龟孙子是跟道爷我杠上了不成?我都逃到港岛去了,还跟王八似的咬着不松口!真是欺人太甚!”
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赵朱连忙劝道:“余大哥,跟这儿发狠也没用呀,火大伤肝,你还是好好想想,咱们该怎么对付这帮子王八吧!”
余少行气归气,到底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骂骂咧咧几句后,看着赵朱却是又变了脸:“赵朱妹子,其实,我在港岛也的确是出了些风头,他们知道我在哪儿倒也不奇怪,只是也不敢明目张胆来找我麻烦啊!
我可是住在半山区,治安挺不错的,就连港岛警署的鬼佬总警督见我也要点头问声好呐。你倒也不必太为我担心。
至于要怎么对付他们,还用想什么办法呐?你真见着了,直接举报不就得了吗?”
说完,他笑眯眯地又拿起了茶壶,从茶盘里拿起了一个倒扣着的茶杯,往里面倒了半杯水,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随手泼到了脚下。
脚下的木地板许久没有打蜡,显得黯淡无光,很快就被水洇湿出一片暗色来。
赵朱摇了摇头,所以说老狐狸不好对付呢,这老家伙,这是又搁这儿跟她玩上心眼儿了。
不过,话说回来,赵朱或许会怕别人知道赵老三的事,把自己也当成了特务,却还真不怕把实情对余少行和盘托出——乌鸦莫笑猪黑,他一个叛逃的黑五类,还真不比赵老三好到哪儿去啊!
有人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赵朱肃了肃表情,向着余少行道:“余大哥,不瞒你说,我还真不敢直接去举报那个人。因为,他说我爹是国党的特务,还说,我也是他们派过去的,就是为了追查‘徐半仙’……”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果然见余少行一把揪下了墨镜,瞪大了眼睛瞧着她直抽冷气,身子都往后靠了一靠,只差拔腿就跑了!
她连忙摆手解释:“别担心,我已经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况且,那人上下嘴唇一碰,就想让我相信他,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
余少行紧紧攥着那副小眼镜,差点把镜腿给捏折了,他不停上下打量着对方,眉头紧锁,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