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十足的大殿却让清秋生出涔涔冷汗,平乐微微抬起指尖,指了指近窗的书案。
平乐不疾不徐地开口:“那是官家在我八岁时送我的金丝楠木的书案,这座宫殿也是官家特意为我建的,这里头随意挑出去一件都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只可惜到底是身外之物,我瞧不上。”
金玉之类的外物,她数不尽,那又有什么意思,生杀之权才叫人畅快。
七岁时,中宫娘娘身边的尚宫冲撞了她,那时的娘娘骄横跋扈,家中权势滔天,平乐自是不敢说什么,那尚宫见她有气无处使,便嘲她是个女子,又因张氏不甚得宠,宫中人待她很是寻常。
尚宫逞了口舌之快,却被平乐狠狠地记一下,她深知圣重才是一切,纵使张贵妃不得宠,她也要为自己争一争,何况她有这个本事。
未过多久,平乐候在宫道上,远远地瞧见轿辇,想也不想地冲到林都知跟前,放软声音。
“爹爹好几日没来了,娘娘说爹爹忙,我想爹爹累着了,我做了好些吃食,不晓得爹爹喜不喜欢。”她提着半大的食盒,搓了搓手。
深秋里有几分寒凉,她穿得单薄,林都知眉头拧起,见她模样乖巧,可怜兮兮的,一时心软,朝轿辇内道:“官家,是小公主来了。”
话落,里头静了好半晌,平乐心下胆颤,毕竟她不知道这个爹爹对她是否有几分印象。
宫中公主皇子众多,她只是其中一位,况张氏不得宠,她心里没底,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离开。
“是平乐么?”官家面目慈祥,并未见威严,只淡声说话。
他探出一只手,悬挂在幕帘边,一手示意她过来。
“爹爹。”平乐没有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跨至轿辇前,替着食盒的手触到他,官家眉头微蹙,搂过平乐,搓了搓她的手。
“天冷了,怎么穿得这么少。”他眉眼含威,只一两句话变显出庄重。
平乐明白这是试探,扬起笑道:“我今日专程等着爹爹,怕来晚了见不到爹爹,我的桂花糕就没人吃了。”
自那之后,平乐常出入福宁殿,官家准许她来,无人敢拦,平乐八岁时,处死了一个尚宫,是官家默许她掌握人的生死。
只是平乐使了些计,那尚宫犯了无足轻重的小错,可当年的事平乐记得清楚,便借着这个事处死了她。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平乐欢喜,只她一句话,就能叫那尚宫死。
世上不如意的事,不顺心的人太多,平乐都想看着他们在脚下匍匐,对着她求饶,而她只需点点头,便可赠他们一个全尸。
清秋听她语调轻快,说及此事毫无波澜,她甚至从平乐眼中见到几分得意,那是从她心底漫出的自得。
那尚宫固然有错,却不至死。
“付清秋,你的生死不由我说了算。”平乐缓缓起身,莲步轻移,“你瞧外边儿,除了这座宫殿,其余的世家贵女都被我哥哥和母亲关在大殿的另一边,待到酉时你就能看见火光,从福宁殿一路烧至后宫。”
“哗——”
平乐倏然捏紧清秋的肩,痴痴笑出声,眼尾上扬,一张艳丽至极的容颜显现在日光中。
清秋后背一凉,凝眉道:“公主此举就是为了得到权势?古来女子称帝,不过一二,公主这是要推翻朝政?”
平乐贪恋权势,为争权要让整个汴京的世家贵女豁出性命,倘若此事不成,被扣在宫中的贵女们也出不去,又或是被人误杀,若是成了,难保不会有人动坏心思。
一旦宫变,谁管你是世家贵女,一刀挥下去,只叫你去见阎王。
“付清秋,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不过邀了京中贵女赏雪,不过是问大娘娘留了你们的画像,我能做些什么?不过是恰巧遇着了付姑娘躲在了这儿。”
平乐盈盈一笑,绕着屏风翩然起舞,毫不在意是否有人。
空荡华丽的宫殿充斥着令人胆寒的寂静,犹如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死寂,平乐不在意清秋如何想,她如今心情畅快,大权即将在握,她将会有无上的权力的。
——主宰一切生死。
清秋怔愣片刻,酉时来临前,她问平乐:“倘若失败,二大王和张贵妃都活不下去,就连你也会因此事受到牵连,你当真毫不在意?张氏满门荣耀,都会因此事不复存在。”
平乐眸光一凝,眺望窗边淡去的日光,雪色清浅,酉时快到了。
“我的母亲和哥哥?他们想要权势,张氏就不想要了吗?怪我么?付清秋,你为何不说他们的野心会害死我呢?”
她想要权利,难不成张氏就不想要了吗。
平乐轻笑一声,回首笑道:“想要就是会付出代价不是么。”
清秋凝眉,驳道:“那你不后悔,这么多人丧命?王朝更迭没有不流血的,你手上又无兵权,如何压得住。”
“我自然没有。”平乐耸耸肩,慢步往殿门前去。
平乐身着绯红大袖,庄重美艳,她推开殿门,晴光入室,落在她纤细肩头,殿前风雪已停,见平乐开门,候在殿外的宫女迎上前来。
清秋站在屏风后,打量着殿外的情形,平乐说得不错,此处僻静,若是宫变定然不至于威胁到这儿。
二大王手中有兵权,又与张贵妃合谋囚禁官眷,这一切好似都与平乐毫无干系。
如若东窗事发,平乐顶多只是被软禁,又或是贬出宫去,总之性命无虞。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何况要以她的命来威胁师无涯,岂不是又让她欠师无涯一回。
思及此,清秋心中盘算如何才能走出一条生路,眼下她和平乐困于偏殿,她是走不出的,唯有平乐主动带她出去。
不多时,殿外有一宫女快步奔至殿门前,平乐并未关门,反而走至殿前,垂眸看那宫女。
“慌什么?”平乐心生不悦。
宫女见殿中有人,便附耳上前,低声道:“师指挥使进宫了,二大王正在集英殿前和师指挥使对峙,现下张贵妃正带人去集英殿,官眷被押着紧随其后。”
闻言,平乐眸子一转,余光瞥向清秋,只这片刻里,清秋觉察到变故,只是究竟是何变故,清秋却不晓得。
古往今来,想要谋权篡位之人不在少数,逼宫是最为危险的,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恐怖只有诛九族的命了。
平乐利索回身,箭步上前,抽出清秋身后的长剑,剑光凌冽倒映出平乐眼中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