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了,清秋从未打开这木盒,当年她猜这里头是簪子,如今就要揭晓谜底了。
师无涯走至她身旁,视线流转间,他见到红木匣子里层层叠叠地一沓笺纸,笺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依稀看得清“师无涯”这三个字。
他抬步绕到清秋的另一侧,悄然蹲下身,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张笺纸。
——再不要喜欢师无涯。
他看了一张,随后又飞快地捡起下一张,一张又一张,仿佛永远翻不尽。
师无涯不知清秋写了多久,亦不知她是从何时开始写的,那拙劣潦草的字迹,墨痕早已干透,笺纸上有凹凸不平的褶皱,好似被晕染开来的水痕。
他发梢的水珠落在笺纸上,绢布上的血痕也蹭了不少在上面。
清秋已拆开木盒外裹着的锦布,纤细的手指磨蹭木盒上的花纹,精巧别致,这花样在汴京并不常见,清秋一时没能认出。
清秋打开木盒,如她所想,里头确实是簪子,银簪泛着漂亮的光泽,上头缠枝的有几枝花,白玉雕琢的花瓣栩栩如生,很是眼熟,可一时之间清秋想不起是什么花。
这簪子固然是好看的,可又有什么意义。
师无涯听她打开木盒,垂下眼睫,低声道:“是茉莉。”
清秋愕然抬眸,线长的睫羽微不可见地轻颤,她的心似是被什么轻轻抚过,生出密密麻麻地痒意。
茉莉莫离。
清秋本不愿再为师无涯流泪伤怀,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瞬间,她仿佛见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倘若两年前她拆开师无涯的及笄礼,她会是怎样的高兴,那时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师无涯,师无涯送她茉莉,是否就代表着定情。
清秋轻闭双眸,摇了摇头,就算当年她见到这份生辰礼,但后来的一切,也会让她再度怀疑师无涯待她是否有情意。
无论师无涯送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不如他当年亲口对她说一句,“清秋,我心里有你。”
师无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反而对她姐姐说了。
她从未看到过师无涯对他的喜欢,师无涯待她仿佛只有逗弄,高兴时哄一下,不高兴了推开到一边。
清秋手颤,没拿稳那簪子,木盒连同簪子一起滚到地上,簪子碎裂两半,木盒滚到书案一角。
这一声玉碎簪落,让清秋陡然惊醒。
第56章“那我就毁了这个婚约。”……
冷风灌进房内,书案上的烛灯飘摇不定,菱花窗边洒下清明的月光。
清秋眼睫低垂,见师无涯蹲在红木匣子旁,便知师无涯都看见了,清秋本就无心遮掩这些事,做过就是做过,她行得正,不惧过往那些事。
“都看见了?所以师无涯,我真的不喜欢你了。”清秋淡声道,不似方才语气稍有快意。
师无涯缓缓起身,漆黑的眼瞳犹如深渊,他垂眸,久久的凝视。
“清秋,我不信。”他沉声道。
他不信清秋两年就能忘掉十二年积攒的情意,纵使她情愿嫁给王恒,他也不会让他们二人轻易成婚。
他们是有过婚约的。
“有什么不信的,人心易变,人易变,如此而已。”清秋仰头直视师无涯,毫无怯意,毫无轻易。
“你当真要嫁给王恒?”师无涯又问她一遍。
清秋眸光忽亮,唇畔含笑,笃定道:“自然,我答应了他,这是我和他的诺言。”
师无涯不紧不慢地靠近他,眉梢风流不羁,他的靠近逼得清秋腰肢抵紧了书案,师无涯迫人的气势凌冽在上,清秋支手撑着书案,别开头。
“那我就毁了这个婚约。”
师无涯语气深深,全然不复方才落魄可怜的姿态,他眼底腾起些许笑意与狡黠。
清秋惊得睁眼看他,凝眉道:“师无涯,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
“清秋,我们是有过婚约的。”他双手支在书案上,将清秋圈在他的范围内。
“所以呢?”清秋厉声反问。
师无涯眉梢轻扬,眼中湿润,勾唇道:“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歪理。”清秋瞪他一眼,推开师无涯,师无涯自然而然地往后退。
“师无涯你向来高傲,如今我说我不愿意,你却要为难常也,你与常也相比才可谓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清秋缓声道,“你若真毁了我和常也的婚事,师无涯我这辈宁可出家做姑子,一辈子不见你。”
师无涯眸光微滞,他明白清秋性子倔,她定然是做得出来的。
他固然可以向官家请旨赐婚,可清秋的这句话不由得让他心生害怕,为何他就是不能撼动她分毫。
“你究竟想怎样?”师无涯心中生恼,却对清秋又无可奈何。
清秋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襟,从房里取了件大氅给自己披上,随后大开房门,让冷风吹进房内。
寒冷扑面,吹得师无涯面色僵白,他身上的衣裳湿冷,凉意刺进肌肤,这会风一吹又更冷了。
清秋侧开身,朝他道:“我想的事很多,师无涯你不是想娶我吗,那就看你有没有诚意了,我这个人就是如此,你从前对我做过的事,我要你加倍奉还。”
师无涯眉头紧蹙,目光疑惑。
“当年,我可是为你几度自戗,还有,你在保神观以我的命还我姐姐的命,直到如今我都记得。”清秋唇角轻弯,可眼底却是一片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