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屋子统共就那么几间,除却陆神医师徒二人自己住的还有楚明熙住的那间屋子,余下的两间屋子便是陆神医师徒二人用来堆放药材和摆放医书的,实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供人下榻,忍冬他们几人便只好在山脚下另外赁了一栋宅子居住。
自己爬过浮玉山,方才明白外头的传闻没有丝毫的夸张,楚明熙深知这座山不好爬,心中再如何不舍跟惠昭分开,到底还是忍痛与孩子道了别,无论惠昭如何撒娇表示不愿跟她分开,总不肯让惠昭上山来见她,同时还不忘劝说石竹和忍冬二人也不必山上来看望她,只留在山下用心看顾好惠昭便可。
一行人中,唯有叶林身子骨最强健,且难得的是身上还会些功夫,叶林便每隔几日就会来山上跟楚明熙见上一面,与她道明惠昭她们几人的近况,顺道再瞧瞧楚明熙在山上过得好不好,间或还会给她带来一些她素日里爱吃的吃食或其他所需用物,家中的几个女眷倒也因此少了些牵挂。
上山的次数多了,叶林跟前来看望陆神医的容玘偶遇过几回,只是两人交情仍是寻常,纵然是碰巧遇见了,也只是彼此略微颔首一下便又擦身而过,从不曾停下来交谈几句。
近来容玘的眼睛愈发模糊不清,只是他早前便许诺过陆神医当他的药人,便依旧按着约定的日子上山来见陆神医。
这日来到浮玉山,行至半山腰时,容玘眼前忽而一阵发黑,脚下一个没站稳,重重跌了一脚,整个人收势不住,直直地朝下滑去。
一旁的李泰吓得魂飞魄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飞身过去死死抓住容玘才没让他继续往下滑。
容玘这一跤跌得极重,袖口处沾上一大块黑糊糊的泥巴,满地的碎石和枯枝将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衣裳划破,脸颊上和脖颈处亦不能幸免,生生被划出好几道红痕,看着尤为骇人。
李泰脸色苍白如纸:“殿下,您伤着哪儿了?”
视线落在容玘的左腿上时,他心头猛地一缩,睁大双眼惊恐地望着容玘那已被血水浸透的裤脚。
李泰赶紧蹲下,伸手将裤管卷起,露出裤管下血肉模糊的一片,他细想片刻,不记得曾在这座山上见到过小溪,只得将就行事,掏出干帕子一点点抹掉容玘伤口处的血迹,随后又问容玘要了块干净帕子替他包扎好伤口。
“殿下,您莫急,卑职这便背您下山。”
容玘咬牙撑起尚可行动的右脚,摇了摇头。
只动弹了这么一小会儿工夫,他的额头上和脊背处便疼得沁出一身汗。
李泰服侍他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形容憔悴,连站都站不稳当,更何况是爬山。
殿下这是伤了左脚,连右脚也不想要了么?
他心下着急,也顾不上是否失礼了,只大声吼道:“殿下,您都伤成这样了,难道还要再硬撑么?”
容玘抬头望了眼山顶处,敛去眼里的失落:“孤只是想看一眼明熙。”
第78章第柒拾捌章体会
李泰急得满头是汗:“殿下,您纵然再挂念楚大夫,也不急在这一时哪。这浮玉山咱前前后后都来了多回,也并非每回都能赶巧遇见楚大夫。总归楚大夫近来都住在山上,哪日想要见她都能见得,您便是想要见她,好歹也等您腿脚好些了再去看她,成么?”
容玘久久不语,李泰明白一时半会儿也劝不动他,便又想了个折衷的法子,“殿下,要不您且坐在此处稍等卑职片刻,卑职这就去山上瞧瞧楚大夫过得如何。”
见容玘神色有些松动,李泰忙又继续找补道,“殿下,您伤了腿脚,哪怕强撑着上山,待咱到了山上,恐怕时辰也不早了,楚大夫多半已歇下,咱总不好扰了楚大夫歇息罢,不若就让卑职一个人去罢,一来一回地总归要快一些。”
容玘微微颔首:“如此也好。”
李泰巴不得听到这话,见自家主子允了此事,便扶着容玘坐在一旁的石阶上,也不敢多耽搁,抬脚便朝山顶快步而去。
容玘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愣愣地眺望着山下。
自从成了陆神医的药人,他每隔几日便要来山上见陆神医,这条上山之路他早已熟悉至极,今日静下心来细瞧,方知此处竟是这般苍凉。
周遭寂静得可怕,整座山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时间在无声中缓缓流逝。
过了许久,远处响起一阵猴子的叫声,依稀还混杂着其他野兽发出的动静。
容玘忽而就想起了那年楚明熙曾被困在山洞里一整个晚上没法下山,一张脸霎时变得青白。
那日明熙跟他一样,腿脚也受了伤难以行走。他堂堂一个男子,伤了腿脚无法下山尚且会觉着无助,更何况是明熙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困在山上独自一人过了一夜,耳中听着山上猛兽的吼叫声,她的心中又该有多惧怕。
心底某处像是被人用力地扯着,一抽一抽地疼。
李泰怕容玘等得心焦,几乎是小跑着下的山,容玘听得他的脚步声,扭头朝他望来,两人对视一眼,李泰咧嘴一笑,才要加快脚步,便瞧见容玘的脸上竟露出了防备之色。
李泰愣了一下,压下心中的疑惑走近几步,直至跑到容玘的跟前,容玘才神色变缓,迎着他投来的目光问道:“明熙她可还好么?”
李泰眉头紧蹙,心里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偏又说不上来是何缘故,待听见容玘问起楚明熙,注意力便被他的问话转移过去。
方才他上山,并不曾见到楚明熙,只是他深知容玘很是在意楚明熙,下山前便特意找了陆神医的徒弟询问了一番。
“殿下您放心,楚大夫一切安好。”
他话说得含糊,好在容玘也没在意,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了身。
李泰忙上前搀扶住容玘:“殿下,卑职背您下山罢。”
“不必,孤自己能走。”
“殿下,您的腿……”
“你扶着孤下山便可。”
主仆二人各持己见,到底有尊卑之分,李泰也不敢硬着来,只得从了容玘的意思,扶着容玘的手臂缓缓往山下走去。
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两人迎面遇见了正往山上爬的叶林。
叶林和容玘见到彼此,两人心中的滋味皆着实难辨,可到底不是陌生人,不好装作不认识,只礼节性地略微颔了颔首,不曾交谈只言片语便已擦身而过。
叶林顺着石阶走了几步,忽而又察觉到些异样,迟疑着停下脚步回头举目,瞥见李泰两手搀扶着容玘的手臂,一步步缓步下行,容玘走得蹒跚,颇有几分腿脚不灵便的模样,当是摔了腿脚受了伤的缘故。
叶林到了山顶处,见了楚明熙本想跟她道出容玘受伤一事,只是与她言语间,楚明熙却一字不提容玘,叶林一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此番明熙能有幸得到陆神医的医治,虽则多亏了容玘帮忙,但恩是恩,情是情,楚明熙既是已不再在意容玘,他又何必在明熙面前再提及容玘,没得反倒多事。
叶林将带来的吃食递给楚明熙,道惠昭和石竹她们每日都吃得好睡得好,劝她不必忧心,两人又闲话了一番家常,瞧着日头渐落,楚明熙怕天色再暗下去不容易下山,便催着叶林早些回去,叶林便也不再耽搁,叫楚明熙留在屋中不必送他,自行推门离开。
才走了片刻,远远便瞧见陆神医身边的那小徒弟正站在药庐门口扫地,叶林上前几步,笑着招呼道:“小师父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