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长行。
齐常侍又是哽咽:“可臣一介郎君,不懂要如何谋生。”
陆长行冷声道:“玉镇榷场陨落,玉镇恐再难找回从前盛况。那里与京城靠得近,治安良好,经济也优良,正适合你居住。你刺绣技艺了得,亦识字,善诗书,还通礼节规范,如何不能凭一技谋生?”
齐常侍一把抓住陆长行的衣袍,似还要求情,却被陆长行漠然扯断。柳叶眸底冰冷,语气亦冷冽十分:“同为后君,兄弟一场,本宫怜你被奸人蒙蔽,才费尽周折保你一命。你若还不肯走,本宫不妨以陛下之命,将你斩杀。”
齐常侍的手指在月白锦袍上留下深深的褶皱,他嘴唇颤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已明白,再说也只剩徒劳。
陆长行扫过他的脸,无奈长叹:“本宫会命人送你去玉镇,出宫去吧。”
齐常侍不在纠缠,挺直后脊对着陆长行重重一拜,踉跄起身奔着宫外走去。
然,才走两步,似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道:“既得君后相救,臣自当为报。”他缓和了一下气息,缓缓又道:“其实当年臣入宫,是奉西川王的密令,她叮嘱臣去找一个脚踝绣有蝎子的人。”
陆长行沉吟几息:“为何要找此人?”
齐常侍道:“西川王说,此人与陛下中蛊有关。”他默了默接着说:“可臣蠢笨,找了三年,全无一点收获。”他自嘲一笑:“可能,这就是西川王放弃臣的缘由吧。”
想说的话已说尽,齐常侍再无牵挂,转身缓步而去。随着宫门缓缓紧闭,陆长行敛起神思,亦转回身准备回宫。
就在他跨过正门的瞬间,忽而冷漠启唇:“窥视本宫之人众多,但盯了本宫这么久还不跑的,你是头一个,胆子不小啊。”
话音未落,几乎是一个瞬影,他头上的玉簪便已悬在了藏在掖门后的宵小脖颈上。
而后,愣在原地……
“陛、陛下?”
第59章第59章晋江文学城
为送齐常侍出宫,陆长行已遣走所有禁军,乌宛白亦悄然退去。
暗影如墨,裴源看不清低垂的柳叶眸是何模样,只是悬在脖颈上的玉簪悄然收起。
两人相对良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风声打破寂静。
陆长行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情绪:“臣……”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枉顾陛下信任,私放罪君出宫,蒙蔽圣聪,罪无可恕,请陛下责罚。”
裴源站在原地,暗影包裹着她,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男子。
昏暗中,凤眸无比深邃,像是盛着无尽的波澜。
裴源静默良久,终执起他的手,放了一物在他的掌心。
尽管光线昏暗,可陆长行还是认出了掌心安放之物,正是陪伴凤帝多年的黑玉扳指。
他不解抬眸,却听女子道:“朕今日去了丰德库,取了三件宝物;送了宸贵君一把弓;送了淑君一盏灯;还送了德君一对凹凸镜。作为君后,亦该有赏,所以朕将这枚扳指送予君后。”
陆长行羽睫微颤:“此戒陪伴陛下多年,臣不能要。”
裴源轻合他的手指,意有所指:“它本就属于你。”
裴源言此退出暗影,月光瞬间倾洒,清冷的光华沾满了锦绣衣裳,亦将女子的神色照得清晰可见。
裴源垂下眼帘,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疏离和平静,语气既无愤怒,也无责备,反而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朕说过,后宫诸事,全凭君后做主。齐常侍的结局是杖杀,还是出宫,都随君后心意定夺即可。夜已深,事已了,君后早些回吧。”
说罢,转身而去,可手腕却被男子牢牢紧握。
“臣不明白。”陆长行喉咙一滚,努力压下心头悲鸣:“若即若离、似疏非疏……陛下为何要如此待臣?”
裴源沉默良久,终是轻启朱唇,声线低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昔有一对孪生姐妹,长的一模一样。妹因变故失散,音信杳然。家族倾尽全力培育姐姐。姐姐不负所望,终成一家之主,娶一美男为夫。一日,姐姐外出遇险,香消玉殒。族中寻人,误将路过的妹妹带回。妹妹流离失所多年,对姐姐的一切心生向往,便冒名顶替,留在家中。久而久之,妹妹渐入佳境,姐姐的过往也逐一了解。其实,姐姐深爱其夫,只是不善表达,又恐家族之争连累夫郎,故而表现得冷漠疏离。”
裴源言至此处,微微停顿,目光凝落远方:“妹妹可以装作无知,取姐姐的一切而代之。唯有姐姐的夫婿,断不会染指,亦不想再欺骗那位夫婿,让他蒙在鼓里。”
裴源感觉的到紧握她的手在颤抖,故而缓缓又道:“陆长行,我知道你无法理解。可事实就是:我不是你的阿源,亦非失去了过往记忆。我,只是一缕鸠占鹊巢的幽魂,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她。昔日对你所有的亲近,不过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身体说她喜欢你,因为她曾经的主人,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
裴源向前一步挣脱了他的拉扯,语气低沉:“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从今往后,但凡你有所求,只要合乎情理,我皆会应允。只是情爱之中……我不想做他人替身,所以,我不会再单独与你相见。亦望君后早日认清现实,节哀顺变。”
凤帝抬步而去,月光如水般将她紧紧包裹,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清白色的光晕,亦为她罩上了一层隔阂的罩子,仿佛生人勿进,满是决绝。
圆月西沉,华光初上,新的一日缓缓拉开帷幕,亦在时间的流逝下,日落月上。
白尔过来求见。
裴源翻了一页书册:“你家主子叫你来的?”
白尔似要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殿外,声音带着几
分颤抖:“陛下,救救我家主子吧。他被君后招去问话,如今已过了三个时辰,奴才几次前往栖梧宫,却连宫门都未能踏入一步。奴才实在无计可施,只能恳求陛下做主。”
裴源微微一愣。
白尔又道:“我家主子性子单纯,不谙世事,奴才虽信君后人品,不会故意为难我家主子,却实在担心他嘴拙惹恼了君后。陛下,奴才求您,快去栖梧宫看看吧。”
陆长行召见西门眙?
裴源自不担心陆长行会对西门眙不利,只是三个时辰不放人,确然有些过分。
于是直接扔了手里的书册,起身阔步道:“去瞧瞧。”
紫宸殿与栖梧宫毗邻,即便步行也耗费不了多少功夫,面对凤帝的驾到,宫人似早有预料,却也还是一脸紧张。
推开栖梧宫殿门瞬间,浓烈酒气铺面而来,裴源微微蹙眉,跨步其间,转瞬就入了内殿。一眼瞧见趴在圆桌上的西门眙。
裴源疾步上前:“小眙?醒醒小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