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走后,佛像才缓慢抬起身体。它的动作缓慢而僵硬,就像是一帧一帧不连续的慢镜头。在最后一帧的动作里,佛像微微偏过头,悲悯的目光盯着某一个方向,随即白沙石雕刻而成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了两行血红的眼泪。
“它看见我们了?”柳安木仰头和神像对视,挑了一下眉梢,有点意外。
早在进入院落之前,他就已经利用姬玚的阴气将整个院落都笼罩住,即使屋里的东西察觉到什么,理论上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锁定它们的位置。
佛像的异状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它就又恢复了庄严肃穆的模样,高坐于莲花台上,神色悲悯众生,只是两只眼睛下还挂着两条血色的泪痕。
识海中突然传来姬玚的声音:“放她离开?”
此时整座院落都在姬玚阴气的包裹范围内,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走出这个院落的范围内,这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鬼打墙”,人被鬼吐出的阴气所迷,分不清前进的方向,最后又会回到原地。
柳安木“嗯”了一声,他单手撑住床沿,动作利落地翻进屋内,甚至落地上还精确地避开了地上的一排红蜡烛。
院落外很快传来三轮车发动的声音,妇人应该已经离开了家。
王远紧跟其后,也动作潇洒地翻了进来,不过他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落地时闪避不急,正好踩到了两根蜡烛,鲜红的蜡油熄灭前不甘地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在他的皮鞋上留下一条常常的烛痕。
王远扫了一眼自己鞋面上的烛油,有些郁闷:“你小子该不会还有什么副业吧?”
“我的副业可多了去了,队长你具体是指哪一个?”柳安木耸耸肩。
两人说话间,柏止也从窗口翻了进来。
这个读书人的身手显然就没有两个警察利落,落地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下,随后整个人就朝后歪了过去。柳安木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将人给拉了回来,在惯性的作用下,男人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他的左肩上。
柳安木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是个读书人,压下来却像棵死沉的大树。
电光石火之间,他又后撤了半步,伸出一只手扶在柏止腰侧,这才勉强止住两人向后倒的趋势。
不过这样的动作也使得两人紧密的抱在一起,彼此身上的热量透过一层薄薄的衣物,很快传至另一个人的皮肤表面。
柳安木偏了偏头,忍不住调笑道:“柏总,您这金枝玉叶的,要真摔一下,我们分局可报销不起啊。”
柏止的下巴抵在青年的肩膀上,青年身上洗衣粉的清香味钻入鼻腔,让他抱着青年腰身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良久,柏止很轻地“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那架势比小媳妇还像是小媳妇,只是在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这一幕看得王远嘴角直抽抽,他的目光不由落在柏止肌肉紧实的肩背上,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个弱柳扶风的“林黛玉”是谁?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他这个师弟在校期间的体能竞比好像年年都是大满贯吧?
……
与此同时,识海之中,姬玚的声音忽然冷嗤了一声:“你还真相信他弱成这样?”
“当然不信。”柳安木懒洋洋在识海里回应着那个声音:“不过老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他肯为我花心思就好。”
“……”姬玚的声音难得沉默了一会,过了很久,他才沉沉地开口:“柳三,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柳安木挑了一下眉梢,正想反问一句“老子怎么就不是情种了?”,没想到衣角却很忽然地被从下扯了一下。
他顺势扭头看去,只见小姑娘正仰着头,双手抓着他的衣角,脸上还留着风干的泪痕,看上去十分可怜。
小孩抽了抽鼻子,声音里含着浓重的鼻音:“大哥哥……”
柳安木在她面前蹲下来,余光却突然扫见地上的一截铁链,铁链的一头连接在墙壁上,而另外一头则连在小姑娘的瘦瘦的脚踝上,小孩的皮肤很嫩,铁锁周围的皮肤已经被磨红溃烂。
他微微皱眉,伸手捡起地上沉重的铁链,“是你母亲干的?”
小孩仰着头,重重点了一下。她迈开小短腿,跑到铁链旁边的一堆茅草上,坐下朝后仰躺下去。
“我在这…这里…睡觉…”小女孩翻过身,声音天真无邪:“妈妈说…锁、锁上阿姐就…就带不走了……”
王远走过去摸了一把那剁茅草,即使是三伏天,茅草依旧透着一股潮气,正常人在上面睡上一晚恐怕都要生病,更不用说这个一看就处于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
就算是阿猫阿狗都有自己的小窝,很难想象小姑娘在这样的家庭里,一直以来都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