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乱成一团,乳娘备来鸡蛋和热糖水,神色为难,“陛下可愿意先去外面?您在这里,姑娘可能不好生…”
“老奴算是姑娘的半个母亲,有老奴在,殿下大可放心。”
元衡也觉得自己没用,自从当了这帝王,他处处谨慎,可就在刚刚看到她摔在地上时,还是不受控制的慌乱。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她缓解痛楚,或许就像乳娘说的,他只有出去的份。
她讨厌他,或许分过神来,还会怨他让她受这一遭。
元衡低下了头,从她怀孕到现在,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羞愧感。
“朕听乳娘的,您照顾好她。”
他客客气气地同乳娘说,放开岑璠的手,三步两回头地缓步离开产房。
他没有出去,只隔了一道屏风,搬了把胡椅,对着那扇屏风默声静坐。
时间凝固起来,流逝得缓慢,她的声音愈发清晰,近乎在嘶喊,像是受了很大的折磨。
元衡平生害过很多人,那些人他并不放在心上,可听到她这般声音,却生出前所未有的负罪感。
是他害了她,害她这般…
他静静听着,脑海中像是出现了幻觉,隐隐约约似看到一女子独自在一间黑漆漆的矮屋中,身下全是血。
那女子的声音和她的嘶喊混在一起,像一把铁锥扎在他胸口。
元衡头越来越低,恍惚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往殿外走。
烈阳之下还跪着一个嬷嬷和宫女,元衡见到两人,面上的惶恐骤然消失,眼眸中似有一把嗜血的斧刀,寒芒刺骨。
韩泽守着两人,纵使此时无关乎他,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自陛下登基后,他已经许久没过见到过陛下这般,即使是陛下自个儿被下毒也没有…
陛下把娘娘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元衡看着两人,漠然开口,“怎么还将人留在这里?”
韩泽拱手,不敢答错,“惊扰娘娘是大罪,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元衡斜了他一眼,淡然道:“当然是诛九族,还能是什么?”
两人俱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
当今圣上施仁政,比起先前那位还仁慈前,即便是那云太妃参与下毒,也未祸及家里。
能进宫的宫女到底也出身氏族,那宫女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平日爱和嬷嬷多说几句,如何能诛九族。
宫女摇头,“陛下,奴婢冤枉!”
元衡目光移向一旁的嬷嬷,“你呢?有什么想说?”
那嬷嬷脸色也早已变得惨白,“陛下息怒,老奴也是被逼着这么做的…”
“息怒?”元衡重复了一声,忽然拔出韩泽腰间的剑,剑尖停在了嬷嬷的脖间。
他手中的剑握不稳,却是渐渐往里刺,嬷嬷如树皮般枯皱的脖上瞬间渗出血。
“你叫朕息怒?”
那剑尖压在喉咙上,嬷嬷说不出话,一动不敢动,她丝毫不怀疑,她再动一下,那刀尖会将自己的喉咙彻底切开。
元衡手越握越紧,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苍老面容,越看越觉得可憎,眼底触目惊心的红。
就要挥刀而下,元衡却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大殿,那杀意刹那间收回来几分。
“把这二人拖出宫去,斩首示众。”
韩泽低头,没有阻拦,答了声“是”。
如今已是晚秋,一场秋雨后更显寒。
元衡站在门外离门不远的地方,时而踱步,可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站着,即便是再不怕冷,手也冻红了。
韩泽劝他进去,元衡显然听不进去。
韩泽无奈,只好拿来一件厚些的狐裘,陪他在门外等着。
这胎本还有半个多月才够足月,如今突逢变故,生的着实艰难。
渐渐的,天都黑了下来。
一碗碗药往殿中端,时不时端出一盆血水,元衡怔怔看着,嘴唇苍白干裂。
殿内起初传来的嘶喊声,站在外面都能听见,后来弱了许久。
到夜沉下来时,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殿内点起灯火,外面清冷寂静,笼罩下来的,是一片茫然与恐惧。
元衡愈发不安,眼神不定,忽地上前一步,耳朵贴在门上。
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怎么听不见声音了…”他自言自语一句,而后不由分说推开门。
门内的清形依旧称得上忙乱,隔着屏风传来很多道声音,可就是没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