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渠山看到两人头颅交错,即将唇齿相依的时候,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被悲愤冲昏了头脑,满心以为萧麒抛弃了他,在恨意的促使之下,他做了一件蠢事。
他当着萧麒的面,佯装要吻他的弟弟,佯装他爱的是别人。
晏渠山这辈子都不能忘记那时候的萧麒,嘴唇苍白,消瘦可怜,像一只刺猬被迫剪掉他满身的刺,而那双让他着迷的眼睛被泪水洇满了,眼眶红的像血。
那时候,晏渠山看着这样的萧麒,心中只有报复的快感。他不知道看着自己爱的人吻别人会有多痛,他不知道彼时的萧麒有多绝望,但是现在……
他明白了。
万箭穿心的痛苦也不过如此,晏渠山的头脑一阵阵发胀,沉痛、暴怒、嫉妒,这一切的一切使晏渠山失去了理智,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飞奔过去,扳过倪少岚,然后一拳砸在他脸上。
他知道倪少岚是萧麒的妃子,知道这三个人里面,萧麒对他最特殊,但是……知道和亲眼目睹是不一样的。
当晏渠山亲眼看到这一幕后,他只觉得自己仅存的一点希冀也破碎,破碎成无数块边缘锋利的瓷片,他被迫地接受了一场灵魂上的凌迟,他被剜的血肉模糊——
包括这一天来他所遭受到的冷漠,被迫成为一个局外人的悲哀,对所有人的嫉妒,对萧麒的埋怨……
一切冗杂在一起,化作打在倪少岚身上的拳头。
晏渠山伏在倪少岚身上,眼睛通红,血红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指骨上的血也滴滴落下来,是倪少岚的血。
炽热的,火一样催生他的暴怒,倪少岚抬手挡住他,屈起膝盖往晏渠山小腹上猛踢,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掩藏了,只想着快点将这个疯子弄走。
倪少岚不甘示弱地一拳抡在晏渠山下颚处,上下牙齿猛猛磕在一起,晏渠山嘴里即刻一股子血腥味,他随意地往边上一吐,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晏渠山狂怒且悲哀地吼着,“凭什么……”
“凭什么!!”
倪少岚一脚踢在他心口处,乘着晏渠山被这股力道逼退时又趁机往他左脸打了一拳,他冷然道:“凭什么?凭现在是我在他身边!!”
“也应该是我在他身边!”
两个人互相嫉妒着彼此,一个嫉妒对方拥有过萧麒的曾经,一个嫉妒对方拥有萧麒的现在。
他们之间的矛盾终于积攒到了极点,在今日爆发了——
萧麒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一片血淋淋的了,两个人像是争夺配偶和地盘的野兽一样打斗着,都恨不得将对方的喉管咬断。
晏渠山到底是在刀光剑影之间活下来的,此时又和疯了没两样,很快又占据了上风,倪少岚又被他按在地上捶。
这时候,萧麒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快步冲上前,硬生生插。到缠斗的两人之间,晏渠山打红了眼,一时被人打断,险些不管不顾地要一拳挥上去,好在被萧麒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手腕。
“你看清楚我是谁!!”萧麒高声喝道。
“嗬……嗬……”熟悉的声线让晏渠山稍微回了神,他的发冠掉了,鬓发散乱着,还有好几缕被脸上的血粘住了,像头困兽。
晏渠山看着面前的萧麒,他黯淡的眼睛逐渐有了光彩,汇聚成明亮的一点,牢牢地停在萧麒身上,动也不动,“麒……”
啪!
话未说完,晏渠山便被一掌掴偏了头,他捂着被扇的侧脸——其实并不痛的,但晏渠山却因为这一耳光而胸口发闷。
萧麒微微皱着眉,几乎是惊诧地看着晏渠山,他捻了一下指尖,湿热一片:“你在做什么?晏渠山,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的晏渠山无疑让萧麒感到陌生,甚至恐惧,在他的印象里,晏渠山从没有一次变成这样过——
虽然他总说晏渠山是疯子,但今天的晏渠山才让他明白,一个真正的疯子是什么样的。
令人难以想象,那个运筹帷幄,总是挂着让他烦躁的游刃有余笑容的晏渠山,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这太让人震撼了。
萧麒不知该说什么,且现在的境况也不容许他想这些,他将晏渠山撇到一边,急匆匆地看向身后的倪少岚。
“倪少岚,倪少岚!!”萧麒擦去倪少岚面上的血迹,焦急道。
“你听得到朕说话吗?你怎么样,倪少岚?”
“麒儿……”被打得脸颊高肿的倪少岚笑着朝他摇了摇头,他满身是血,甚至还能分出一只手反握住萧麒的,“我不要紧……”
仅凭这样一句话,萧麒根本无法放下心来,他用袖子擦倪少岚身上的血迹,手掌搭在倪少岚脑后,萧麒生怕倪少岚被打死了,一颗心都挂在倪少岚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边晏渠山惨白如纸的脸。
晏渠山默然地看着眼前几乎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很无所谓地擦去脸上的血,擦的极用力,布料摩擦过伤口,反倒雪上加霜,血流的更多了。
但他不在意,身上细密的疼痛似乎能盖过眼里的、心里的,这样很好。
他们缠缠绵绵,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而他晏渠山,是一个可怜可笑的第三者。
倪少岚坐了起来,将萧麒抱在怀里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笑:“我不要紧,真的不要紧,只是一点皮外伤,不出半月就好了。”
是啊,当然不要紧。晏渠山在心里嗤笑一声,倪少岚是个练家子,他看似处于弱势,实际避开了要害,身上的伤看着唬人,实际都是小伤。
“晏渠山。”萧麒放下倪少岚,扭头看着他,“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到底发什么疯,你到底……”
他遽然睁大眼,一顿一顿地低头注视着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他还来不及挣开,就被那只手拉近了,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离的很近。
晏渠山低下头,似乎想吻他,却又没有,他扭了扭头,那个吻落在萧麒唇角上。
他将下巴搁在萧麒的肩膀上,晏渠山甚至没有拥抱萧麒的勇气,他只是问萧麒,颤动的嗓音像是哽咽:“你爱他吗?”
“很爱吗?像以前爱我一样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