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挨了一巴掌被打偏过脸去,牙齿不小心磕到嘴唇,还轻微地咬破了,渗出来的鲜红血丝覆在下唇,有一种被摧残的破碎绮丽感。
他没管,那张英俊卓尔的脸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毛,反而定定地弯起唇角,用黏连的口吻喟叹道:“珠珠,你又把我抓住了。”
他看起来非常开心,那张连表情变幻都没有的脸只有唇边是带着笑的,可是眼泪却平静地从眼眶里慢慢流下来。
非常安静,像是一块冰从镜子上滑过一般,他连啜泣声都没有发出,只是在平静地流眼泪。
他反复用欢喜的声音怔怔道:“你抓住我了。”
林琅意顿在原地,这是她第二次见他流泪,第一次是在订婚宴上,只是那时他仅仅红了眼尾,被好友萧璞城逮住后调笑了一番,说他用眼泪浇灌他的爱情。
怎么不是呢?
林琅意参加过很多婚礼,喜极而泣的不在少数,新婚家庭就像诞生一个新生儿一样,呱呱落地时号啕大哭,周围都是祝福的欢声笑语,此后也有人一直用眼泪在浇灌其成长。
当时被萧璞城调侃时她就站在原楚聿身边,闻言惊奇地朝他望了一眼,只看到他撇过去的半张脸,似乎被人说恼了。
订婚那天真的很忙,林琅意忽然想起原楚聿在参加了那兵荒马乱的一天后,晚上还能神采奕然地在那本牛皮本上写着什么。
他并不对她设防,那么喜欢上锁的一个人,家里没有一处是对她锁上的,她想翻就翻,自然也翻到了他的摘抄本。
写在扉页,那晚他写的不是摘抄,好像是一句话日记:
【他的世界里其实只有很少的人,但今天真好,真好。】
落款日期居然还用了花体,欢喜的心情都快从纸张上透出来了。
那时候她并没有体会出这句话的含义,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跟原楚聿完全是闪婚加上联姻的速成品,怎么能匹配得上他那么重分量的一句话。
他的世界里其实只有很少的人,所以一个一个离开后他也没有什么属于他的欲念了,那么做完该做的事就可以赴死了,因为对往后的日子都没有了期待。
她跟他冷战时是抱着一次性把人教好的心态去的,没想到原楚聿被冷落半个月后居然会升起这种自暴自弃的自毁念头。
林琅意:“我跟你吵个架你就不活了?”
原楚聿的眼泪好像这辈子都流不完了,汇聚到下巴后一点点坠在地上,他轻声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不想看到我……”轻微的哽咽从喉咙里泄出,他在流泪的时候五官没有一丝扭曲,就好像在一幅没有生气的油画上泼上了一杯水,平静且无声无息,“你好像不要我了……”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分委屈可怜的语气,即便在簌簌流泪的时候依旧用着死一样的平静在叙述着一个他认定的事实,仿佛身处无限循环的噩梦中,被困在四处都是一片惨白的正方体空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也放弃了寻找出口的想法。
“我真的不介意程砚靳了,我再也不会……只要你别跟我一刀两断,拜托……”
教狗不护食不咬人不小心教过头了,狗觉得自己病入膏肓快死了,所以都给自己刨好土坑打算躺进去埋了。
林琅意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与他足尖相抵,双手捧住他的脸往下压:“要的要的。”
他垂下头,睫毛一颤一颤,眼泪掉得更汹涌了。
手心里一片濡湿,林琅意只好撩起他的大衣胡乱擦了擦他的脸。
好狼狈一个人,脸上有巴掌印,湿漉漉的都是眼泪,脖子上过敏还没退,手背上也被她打红了。
林琅意事后补救,这里摸摸那里亲亲,结果这会才发现原楚聿体温有些高。
牛,士别三日,这人病怏怏的浑身上下都快没一处好的了。
林琅意扯着人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最后把人往床上一按,扭头就看到床头柜上新打开的一袋咖啡豆都快见底了,忍不住冷笑道:“过敏期间还喝浓茶黑咖啡,不睡觉当神仙,你是真的想死。”
她把人摁躺下去,凶着脸:“这么想死,干嘛不亲自动手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改天就变成继承亿万家产的俏寡妇,左手三个右手三个,搂不住那是我胳膊还不够长。”
原楚聿下眼睑处的睫毛还挂着一点眼泪,眼尾飘红,他摇了摇头,用还带着哭过后的破碎嗓音冷静道:“脏。”
“我嫌脏手,也怕我这么做会牵扯到你以后的生活。”
林琅意更怒:“那你都借刀杀人了,明明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非得在替换电池和活着的楚关迁都在老宅时故意没事找事一样回一趟家?”
就好像生怕不给自己埋下一颗炸弹似的。
她压低了声音骂:“你是不是有病?啊?原楚聿,你是不是有病,我看你病得不轻,你那封告知邓修来A市找楚关迁的信都被他烧掉了,本来跟你屁点关系都没有,半个月不见你脑子长包了非得给自己上难度?”
原楚聿不吭声,睫毛上的那点眼泪因为平躺,顺着鬓边流了下去。
林琅意骂完那口气也顺了心,主要是谈恋爱就要跟帅哥谈,因为丑的吵架的时候看到河童脸只会火上浇油,但帅的,吵架的时候对他怒目而视,只会看在那张帅脸的份上消了气。
“行了,把过敏药吃了早点睡。”她想去拿药,甫一起身,手腕立刻被人攥住。
原楚聿像是一个饥肠辘辘刚吃上一口热饭生怕被人连盆端走的流浪者,哪敢让林琅意离开一步,他哀着眉眼道:“宝宝,你别走,我刚才在路上叫了程砚靳过来了,你今天就在家里好吗?他会过来的,真的。”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琅意傻眼:“啊?你什么时候——”
“在你关掉导航的时候。”原楚聿恳求道,“你都回来了,现在都这么晚了,就别走了吧。”
话音未落,林琅意仿佛真的听到了露台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能是幻觉吧。
林琅意哄他:“我不走我不走,给你拿药,早点好起来啊你。”
他眼睛红红的:“那珠珠你陪我一会儿吧,你陪我一会儿我就不难受了……”
“林琅意你上次说的那盆什么并蒂莲是哪盆?我现在就给他拔了我看那原楚聿那东西一天天就知道给我下脸子。”
激昂的斗志打破了两人重修旧好时那小意温柔的氛围。
林琅意目瞪口呆地抬起头,余光瞥见原楚聿表情未变,这是真治好了,镇定了。
程砚靳“唰”地一声拉开了帘子,正要大步迈进来的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