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靳没走,他站在外墙往外凸起半掌宽的横截面上,新风系统的外机上还放着一个超大的深蓝色旅行编织袋。
他拎起那个袋子往肩上一挎,抬手抓住栏杆,似乎又要上来。
“喂!”林琅意被他单手往上攀登的动作吓到,猛地伸出双手用力抓住他。
程砚靳顿了顿,视线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定了定,慢慢上移望向她。
他没有借她的力往上爬,担心她会被他扯落,泡在冰湖的那一次也是。
他只默默地把肩膀上的编织袋解下来递给她。
“两次雪屋祭都没有来得及送给你的雪灯,我重新做好了,是用冰做的,用你送我的军刀雕刻了花纹。”
“会化掉,所以我才赶着晚上就过来了,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本来想放在露台就离开的。”
他小声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刚才来不及解释就被她赶走,但东西还是要交给她。
雪灯,用冰雪铸成开口向上的灯罩,中心放入一根蜡烛,烛光会穿透剔透的冰,散发出均匀梦幻的橙红色光。
那是她当时随口一提的玩意。
林琅意盯着他不说话,他就那样举起手臂,保持着递给她的动作不放。
毕竟是单手,既要撑住半露在外的身体,又要极力把东西递给她。长时间绷直的胳膊慢慢轻微晃动起来,编织袋里磕出清脆的响声,像是钟琴敲出来的空灵音符。
她一直没反应,程砚靳以为她不想要,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什么时候做的?”
他愣了一下,有问必答:“回国后,这里没有雪,我用冰柜冷冻的冰做的。”
迎着她的目光,他不敢说自己自打回国后就浑浑噩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雪灯,一边做一边钝钝地流眼泪,眼睛和手一样通红,化掉的冰块与眼泪混在一起,连空气都是潮湿的。
她对他很没有耐心,他怕她不想听到这些,所以什么都没说。
想到这些就难受,思绪发散间,手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他猛地收回神志,看到林琅意接过了他手中的袋子。
她把里面的雪灯一只一只取出来,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排队过马路一样并排列成一行。
很漂亮,说实话,他的刀工非常好,这些雪灯大小相仿,每一只都雕刻了栩栩如生的壁画。
林琅意拿起来,借着月光在眼前转了一周,才发现雕刻的是牛铃。
他是有多喜欢她买的那个铃铛啊,跳进冰湖里捡回来,现在又刻在雪灯上。
她放下雪灯,往袋子内里夹层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只打火机。
掏出来时,她都吃惊于自己熟稔的动作,就好像她已经认识他许久。
在瑞士时,他的登山包内层里也放着一只火机,用于点燃雪屋里的火炉。
林琅意点燃了第一只雪灯。
烛光如一点红豆,映亮了整个晶莹澄明的雪灯,冰层的厚度把这缕光调出质感,周身环绕金缕衣。
林琅意这才发现,插放蜡烛的灯罩底部还雕刻了图案,乍一看有些眼熟。
她低下头,心脏忽然跟随跃动的烛火一起跳了一下——
是绵延起伏山脉,她想起来了,她在瑞士文创店买了一整套山峦杯,现在就放在一楼的酒柜上。
程砚靳当时像尊门神一样杵在她旁边,看着她拍照给原楚聿问他喜不喜欢,听着她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如何为她与未婚夫的家增添这些有趣的物什。
难怪一共有八只雪灯,他没有收到山峦杯的礼物,所以失落又逞强,关上门来自己做了一整套?
“做了多久?”她问。
程砚靳没经过她的允许不敢再翻进露台,他双手扣住栏杆把自己提溜上去,下巴垫在上面,只露出大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情。
“一周。”
回国后就一直在做,他想要做些什么来挤占他的时间,最好能把脑海里盘旋不散的她抹除,可弄来弄去,最后做的每一件事都与她相关。
林琅意把八盏雪灯都点亮了,露台一角顿时像是落入了童话故事里绮丽梦幻的场景。
她又问:“一周只做了八个?”
程砚靳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当然不是,他做了很多很多,越做越好,最后挑选出了这八个令他最满意的送给了她。
剩下的,都被他当作失恋消耗品用掉了。
看着那些雕好的雪灯一点点融化,最后变成一滩水的过程就好像在看着自己一点点咽气。
他有点理解了那时候站在甜品车旁边,缄默无言地任由甜筒化掉的男人。
当然,话说回来,那个男人是原楚聿,那挺好,他死掉最好了。
林琅意扭回头往卧室看了一眼,她在出来时顺手将纱帘拉得严实,此刻透过影影绰绰的光线看不清室内是什么情况,但原楚聿前几天输液的时间要更久,所以现在应该暂时还在书房里。
她略微放下心来,虽然结果还是要赶走程砚靳,但再开口,她的口吻已经温和了许多。
“上来吧。”她拉住他,想让他从房子里出去,飞檐走壁万一摔了,传出去人家只会往香艳的角度揣测。
程砚靳眼睛一亮,他实在是太好哄了,像是记吃不记打的笨狗,当即笑得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爽朗道:“老婆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