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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琢光和椿好收拾完了东西,回到廉租出租房以后,李琢光就带着行礼回学校上课去了。
但她连着两天都上得魂不守舍,想着从日记本里看到的那个刘平安。夜里躺在床上,拉上床帘以后,就用手机手电筒的光线照亮日记本,再看一遍,再看一遍。
李琢光在这个世界里,暂时还没见过刘平安。但她不想见。
见到刘平安就意味着有什么东西要被强行改变了,之前妈妈的命运就被强行改变了,现在……
李琢光不希望有更多人因为她而失去原本的生活轨迹。
有什么办法呢……她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不影响别人、也不违规使用四维能力的情况下,让刘平安放弃这个世界?
想着想着,她在半夜时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随便套了件外套,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根据前两个世界的经验,她用一根掰直的回形针强行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门锁。
又是夜半,又是秋风,一阵风吹过来,冷得李琢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在各个软件上滑了两下,最后点进了微信。
她的置顶联系人是椿好,她没有加自己妈妈的微信,椿好每次给她分享名片,她去添加时都会显示添加失败。
她和椿好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上次回学校以后,椿好问她有没有想家,想不想吃婶婶做的小蛋糕?或者面包?
李琢光回了一个不用了的表情包。
而她现在有点后悔了,当时应该答应椿好的。过了这个世界以后,她就再也吃不到椿好做的蛋糕和面包了……
她这么想着,慢慢踱步到了天台边缘。
从这里跳下去是最好的选择……李琢光抬步走上天台边缘时想。屋顶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如稻草,半夜的教学楼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她刚刚报了警,警察很快救回来。
现在跳下去,头朝下的话会死得没有痛苦。半夜的时候这里没有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因为目睹她跳楼而要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她的室友可以因为她保研,椿好不必再为了她的事情害怕、担心,而专注自己的任务。
这个世界无论是好还是坏,总之荒唐的一切便就此结束。
她朝着天台边缘走了一步。
呼啸的风声里,李琢光忽然想到椿好那张脸会露出的笑容。
憨厚的,带着细纹的,被盛夏的烈阳晒得肌肤黑得和煤炭一样,满头大汗又气喘吁吁地从楼梯间跑上来,气都还没捋顺的时候就递来一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汽水。
其实她不喜欢喝汽水,只是想看到当她接过那个玻璃瓶时,椿好眼中会爆发出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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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回笼的那一刻,椿好脑子里作响的嗡鸣才终于散去,只留下一句话——
光光死了。
是她的懦弱和犹豫害死了光光。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让光光哪里都不准去。
是她害死了光光。
椿好脸色发白,嘴唇更是惨白得像一张纸。她神魂出窍地走了几步,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儿走了,只记得最后被一双停在她面前的鞋子拦住了去路。
她呆滞而慢半拍地抬头,看到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是她的前嫂子,刘平安。
不对,好像和之前的刘平安不太一样,椿好想。
以前的刘平安是一个正常人——没错,椿好认为应该用「正常人」这三个字去形容过去的刘平安。
因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刘平安简直和一个罗刹一样。
眉骨压得低,三白眼中浸润杀意,脸上的皱纹都不像皱纹,而像是谁用刀砍出来的伤疤。
眼中没有浮现血丝或是别的疲态,有一颗透明的眼泪忽地从眼角掉了下来,随后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水磨石地面,快到椿好以为是她的错觉。
刘平安抬起左手腕看表,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椿好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刘平安在问她什么事,喉间干涩得差点发不出声音:“光光……跳楼了。”
“跳楼了?谁,光光?”刘平安闻言,却只是淡淡地挑起了半边眉毛,没有一丝一毫痛失爱女的悲伤。
椿好还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刘平安才是这种反应,她清了清嗓子,力图用最清晰的声音说:“李琢光跳楼了!”
刘平安瞥了她一眼,仍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她的手在空中乱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椿好无名火从心头起,一把重重拍开了刘平安悬在空中的手,等刘平安淡淡疑惑的眼神看过来时,椿好恨不得狠狠踹刘平安的小腿一脚。
她猛地拽过了刘平安的衣领把人往墙上撞,脱胶的帆布鞋底在水磨石地面上摩擦出刺耳尖锐的嘎吱声。
边上有人想来拦,奈何椿好体格太大,众人想动不敢动。
滚烫的气息因为她说话的力道而喷吐在刘平安的脸上,她弯起的指骨狠狠抵着刘平安的胸口,嘶吼时的声音几近走音:“你脑子有病是不是?我说光光跳楼了!!”
说到后面,椿好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叫还是在哭,所有浓郁到顶点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崩溃成横流的涕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