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觉得宁老师不快乐。”
“……”宁书禾也笑不出来了,开口时音调也落下去,“这有什么呢……”
她的一生都在被裹挟着往前走。
一向如此,向来如此。
现在不过是在重蹈覆辙罢了,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和沈菲道别,上了楼,找到客房,宁书禾才发现当地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就先把行李箱摊开,之前早早邮寄过来的日用品沈菲都已经一一摆好,顺手就能用,她先洗了个澡卸去一身疲惫,吹干头发,回到房间时,餐点也送了过来。
宁书禾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东西填饱饿了一整天的肚子,一边把前些日子留存的需要她亲自签字的资料一一处理,吃完晚饭,把垃圾收拾好,躺到床上。
她闭着眼睛,却久久不能眠。
翻来覆去,过了好半晌,宁书禾还是爬起来,从化妆包里拿出一瓶香水,喷了一点在被子和枕头上,再躺回床上,蜷缩进被子里。
如鼓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终于变得平缓。
像某个冬日的清晨。
第70章Chapter70站在上位,却只得低头
傅修辞这阵子过得急鼓翻钲似的,还得从宁书禾离开北城那天说起。
他前脚刚和宁书禾从民政局办完结婚手续,正要把她送回去,后脚傅璟年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北郊那项目出了点问题,电话里说不清楚,得叫他亲自去看。
傅云霆眼瞧着丢了宁家的助力,又失去了许明哲这个隔了八辈子的亲家作为靠山和指望,谁都清楚他只能寄希望于北郊的项目翻身。
从前傅老爷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傅云霆不便冒险,而傅祈年的精力又被傅修辞梏在东城,一来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二来就算傅祈年辛苦一些两城飞也无济于事,可如今傅祈年骤然回北城,又有傅云霆出主意,傅修辞一时半会儿又抽不出空来,这难处自然而然压在了傅璟年头上。
傅修辞清楚,若非傅璟年实在管不了,是万万不会在美国的工程即将开工的时候来打搅他的,只得回去一趟,一边盯着洛杉矶即将开工的项目,一边盯着北郊,还得抽出空来顾着宁书禾和宁家的事。
北郊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拖一阵子,项目停工一周,接受审查,要解决的也不过是在这时间段内资金流的问题,这些杂七杂八的堆在一起,事情虽然棘手,却到底还是预料之中的情况,即便四面楚歌,也并非毫无经验,处理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隔天照着约定好的时间,开车到宁书禾家里接人,可门敲了又敲,他才意识到那里哪儿还有什么人,不知何时就已经人去楼空,当即反应过来,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工作室,同样干净地连脚印都没有,查了她的航班才知道人从民政局出来直接就去机场了。
于是关于宁书禾的事推倒了工作上的千头万绪,成了他眼下最道不明的心结。
傅修辞拾级而上,进了花房。
那里的盆栽和植物都已被搬走,露出脚下的一条石板路,已叫人来人往得磨得光滑。
他停下脚步,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再难受不过。
本想一通电话打过去问她的情况,可对着她的信息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
犹豫之后,傅修辞退而求其次地点开了她的名片,点进她的朋友圈,确认自己并没有被拉黑,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傅修辞点了支烟,进了前屋,脚步微顿,转身推开她画室的那扇门,里面同样也是一尘不染的空旷,目光逡巡一圈,突然意识到印象里很深刻的那把墨绿色的滚轮软椅也不见踪影,角落里放着杂物的箱子和酒瓶也被一同清理出去,只剩下挪动不了的少数几个家具,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防尘毯。
白茫茫的一片。
空洞、任人涂抹。
同在俄罗斯时看到的沉厚的白全然不同,眼下这种,了无生机。
傅修辞有些心神不宁,于玻璃门外露台边儿上坐了下来。
天色青灰,空气干冷。
还记得上回来时,宁书禾手忙脚乱地抱着毛毯和枕头,手里提着半瓶没喝完的红酒,歪着脑袋对他笑,是觉得不好意思,因他可能发现精致到头发丝都要一一打理的宁大小姐,在私底下也并非一丝不苟。
当时,她微微前倾身体,拉着他的手问他:
觉得有趣吗?宾大高材生。
你是觉得这些东西有趣,还是我有趣?
那时候,好像就是站在这儿。
他当时当真以为自己走进了她的世界,除了花草树木和颜料画布外,有属于他的某个角落,希冀与她血肉相连,彼时或许的确即将成真,可如今似乎又被他活生生地亲手剥离。
如今这局面,她痛得厉害,他何尝不是有种脱离预想的痛感。
她说,等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再谈。
可傅修辞哪里能想不到,两个人现在分开,宁书禾会独自处理妥善的绝非情绪,只会是和他之间的感情。
他不想放她走,不想让她一个人躲起来,将他从心里剔除,可他也不想宁书禾真的恨他。
有种无力感。
傅修辞不由得思绪茫茫,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山间,指尖的火光越烧越近,好似真要烫着了他,他却冷着脸无动于衷,任由那温度烧至关节处。
他默默垂眸,视线却是落在了自己右手食指的那枚素银戒指上。
他记得,宁书禾曾问过他,这戒指是否有特殊的意义。傅修辞数不清多少次察觉,她始终期待着他能向她解释或者分享些什么,毕竟她表现得那般明显。
可他自知,过去的三十多年,寥寥活过几近半生,不论怎样描摹修饰曾发生的种种,也并没有任何能与她分享、能让她亮着眼睛好奇的记忆。
傅修辞总觉得她像只小鹿,爱好浪漫,渴望自由和温情。
可他的过去没有浪漫的幻想,更没有感性的温情,只有最冰冷不过的、锋利的算计,以及薄冰破碎后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