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在众人担忧无措的时候,话锋一转:“幸而,陈王与陈王世子得知了我们的厄境,派人送来万石粮食,助我们过冬。”
陈王?陈王世子?
众人皆是一愣。
普通民众没有地域概念,不知道陈国在哪,但既然能称王,想来和他们郡国的彭城王差不多?
一想到彭城王,民众们的神色皆有些怪异。
诸侯王……那不都是高高在上,不理庶务的存在吗?就向他们彭城一样,郡国由彭城国相管理,由徐州刺史统率,国内县城的县令、属官,各司其职,诸侯王只要躺着等食邑就好。
这陈国的诸侯王,怎么还管他们吃不吃得上饭?
有个别心思敏锐的庶民已经意识到关窍,但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能活着便是万幸,管他粮草后面藏着什么,接着便是。
因此,众人惊讶归惊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好消息,甚至各个面露喜色,惊喜之意溢于其表。
“当真?”
“每个人都有吗?还是按户来?”
“真的能帮我们吃饱饭吗?”
“皇室之人尊贵执礼,应当不会反悔吧?”
……
即便因为顾及张昭的身份,不敢站起身,也不敢靠得太近,但事关填饱肚子的大业,他们也顾不上世家名流的威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张昭被问得头痛,好在这次主持演讲会场的不止他,还有陈国派来的农官。
在农官的帮助下,张昭一一解答大家的问题,总算安了大家的心。
众人回返乡亭,纷纷游走奔告。
所有人都在等着“发粮食”这件事。
谁当刺史,谁当郡守国相,对于挣扎求生的民众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只要别是笮融那个不给别人活路的混账就行。
可如果这个刺史、国相能关注他们的生计,给他们发放救援粮,那就不一样了。
谁不喜欢关心民众,能让自己活命的治官?
即便对方有所图谋,他们获得的好处也是实打实的。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等待中,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第四天,陈国的部曲开始在城内发放粮食,靠近民居的两条街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世子说了,这次发粮,除了赈灾,收拢人心,更是重新清点户籍的好机会。”
农官贾先叮嘱发粮的下属,让他们务必做好登记。
东汉末年多隐户。
所谓的隐户,就是隐瞒户口,或是依附豪族,藏在世家庄园的那批人。
这些人不入官方户籍,躲避徭役、赋税,由世家豪族所掌控,让这些世家豪族成为一个隐型的“封国”。
这部分人不仅游离官署之外,影响徭役与赋税,还会增加世家带来的威胁和隐患。
如今天下未定,像隋文帝那样用“大索貌阅”来揪出隐户,这显然是行不通的,还会得罪世家豪族。
但“赈灾”就不一样了。
他们只是怕两个郡国的百姓吃不饱,受饥荒之苦,可没有别的心思。如果这时候忽然有官方未登记的隐户冒出来领粮,那就是隐户自己的问题。
人家黑户自己出来自首,你们世家豪族总不至于因此怪到行善积德的他们头上吧?
再说,隐户这事虽然是潜规则,往日里官署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严格说来,这可是违反汉律的事,怎么说都是世家豪族理亏。
随着粮草一同进城的户曹们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旁边的士兵负责发放粮食,他们则负责查看各个乡长、亭长的“介绍信”,逐一登记。
在他们身后的酒楼内,靠着门的地方,一位面貌姣好的少年郎端坐在酒垆前。
他的身前只放了一杯清水,隔壁却放了一坛子清酒,满登登,像是在等待未至的客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袍的文士在酒坛前坐下,正是前来凑热闹的郭嘉。
郭嘉直接抓起硕大的酒坛,往口里灌了两口酒,用袖口擦去唇角的酒渍,这才饶有兴趣地看向隔壁的少年。
“这倒是出人意料——没想到主公这次派来监察的御史,竟然是你。”
隔壁的少年目不斜视,仍然望着酒垆外,只动了动唇:“郭军师莫要与我顽笑,御史这二字,我可当不得。”
“是嘉唐突了,”郭嘉把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开,兴意十足地看向垆外,“听闻蔡侍中之女文姬不仅满腹经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知是否为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郭军师若想知晓,不若坐上一坐,看一看这过目不忘究竟是以讹传讹,还是确有其事。”
“少年”——蔡邕之女蔡琰如此说道。她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轻扫,看上去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事,而是在冷眼旁观别人的纠纷。
蔡琰表字文姬,是东汉赫赫有名的才女。这次她受刘昀之托,来彭城做督军。
因为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事只有她能做到最好。蔡琰在短暂的思考后便答应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