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不知是谁连砸了好几下,再听不见一点儿动静,他们才发现杜纵不知何时就已断了气。
左颂世端着自己双手,十根葱根玉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仍是忽略不了余光中红红白白,混做一滩的模糊东西。
百姓忽然慌张起来,几个胆大的见左颂世不大想管,带着身后的人连忙道谢几声后飞速地离开,留下府前的一片狼藉。
一直藏在当中的几名部下得了将军之意,也悄无声息地退开。
一片宁静。
半晌,左颂世有些滞涩地开口。
“愚民不是个好政策,是吧?”
他抵在黎筝瑞肩上,抬眼看他。
“报应罢了。”黎筝瑞道,“他早该想到有这天。”
他看见刚才的人,几乎人人衣裳都是最差的料子,都打着补丁,脚底破了几个洞的更是常见。
若非杜纵一再压迫,哪会落到这个下场?
左颂世似乎接受不了。
他从一开始,就避讳着让人受罚。
无论是府邸的下人,还是闹事的民众,到现在的杜纵。
这些人该当何罪,该用什么刑罚,他清楚得很,却总下不去手似的。
难不成他身上还真装着个大慈大悲的菩萨不成?
“是,他是活该。我还记得他的所作所为。”
那日的河边,他是怎样耀武扬威,得意洋洋。
左颂世叹了一声,若有所思:“只是在担心百姓。看他们方才颇有三人成虎之势,又开了这个先河,若不教些规矩,恐怕事态会难以收场。”
“以往有杜纵与故陵王压在头上,如今不复存在,以往被压在底下的问题便容易暴露出来,邻里之间的摩擦不再不了了之,不断积存,终有爆发之时。”
黎筝瑞慢慢顺着他的长发,有些惊讶。
“你是这么想的么?”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左颂世反问他。
黎筝瑞微微摇头,并未说什么。
他觉得不是这样。
是杜纵欺人太甚,百姓才难以克制情绪,这事一完,接下来的生活没以往那么难过,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自然不会朝极端方向去。
左颂世看出来了:“你有不一样的想法。”
黎筝瑞道:“不一样就不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不妨碍我喜欢你。
……也不妨碍你喜欢我。
左颂世眨了眨眼看他。
黎筝瑞手上松了点劲儿:“你是要与我争辩么?”
左颂世却摇摇头,重新躺回方才放松的姿势,继续倚着他。
“我猜,你更喜欢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他轻声道。
是了。黎筝瑞想。
最好的方法,当然还是别再有第二个杜纵出现,别再有第二个垣州。
垣州百姓自是不会从一开始便忍气吞声,只是一方势力只手遮天,断了他们能鸣冤的路。
还有苛捐杂税。
十税一,再被官吏强占些,日子怎能过得好。
日子过不好,谁还在乎道德伦理、礼义廉耻?
左颂世是在担心这个。
皇上却从不在意这些,忙着疑人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