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可能,这真就是所谓的有缘无份吧。
真要说起来,他们俩也算是从头一路走到这儿的,吵过,闹过,哭过,狠话都说尽了,到最后还能留得这样一个体面的结尾……
这样,是不是也算是圆满了呢?
起码没有再彼此伤害,没有让彼此更难堪,起码他们把最后一点好好说话的力气,都留在了这一场和平的分手里。
在结束了这漫长无言的拥抱后,陆洺执从地上站起来,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走的时候,没有说再见。
他站起来时椅子腿划过地板,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像是整段关系在那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中,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出门的时候,陆洺执其实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落得很实,背脊紧着,像是怕自己走着走着就弯了腰、低了头。
门口的光从他身后落进来,把他那道背影拉得又长又单薄。
言初看着那扇门,直到完全闭合,直到那道背影彻底从她视线里消失。
她把这一幕记得特别清楚。陆洺执走路的姿势,后颈那一小段压皱的西装布料,他穿的皮鞋,她全都牢牢地印在她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以她对陆洺执的了解,如果他心里还有一点没死透,他一定会吵,闹,摔门,甚至堵在她家楼下等到天亮。但他没有。
陆洺执是真的听进去了,兑现了那张听话券,不吵也不闹地离开了。
他们两个,就真的靠他亲手写下的听话券,平和的结束了。
结束了……
那一刻言初心里特难受,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嘴里,都好苦好苦。
她突然特别想吃点甜的。
真没出息,都这么大人了,还指望一口甜的能填满这点苦。
言初在心里笑了自己一句,打开外卖软件,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点了一份草莓奶油蛋糕。
等
外卖的时候,言初把桌上的剩饭收了,擦桌子的时候手有点发抖,抹布拧得很用力,像是想把关于陆洺执的一切都彻底擦掉似的。
收拾完以后,屋里一尘不染,一片安静。
蛋糕送来后,言初将外卖袋子放在桌子上,拆开。蛋糕小小一块,表面堆着厚厚一层奶油,上面插了一颗过大的草莓。
言初坐在桌前,看着那块蛋糕出神。
那白色的奶油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黄,边缘有点塌了,看上去软软的,最上面那颗草莓有点斜,像是被送来的时候晃了一下,也没人扶正,就那么歪着。
看了一会,言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走过去,把那个LV的首饰盒重新翻开,从中间那个绒格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
那是之前他们去斐济的时候,在市场买的纪念品瓶子。瓶身上,还有陆洺执当时那水笔写下的字——
Fiji3301&1157
我们在一起旅行
瓶子里,是陆洺执私人岛那片黑沙滩里的沙子。沙子是他们当时玩完摩托艇之后,他自己灌的。
言初还记得他当时说,外一他们以后不会在一起了,这个瓶子还能用来提醒她,他们两个,确实多少有点美好的回忆。
是啊,她和陆洺执的那些美好,就被装在这小小的瓶子里。
言初拿着瓶子回到桌前,坐下。坐了一会儿,拧开了瓶塞,没犹豫,直接把那瓶沙一股脑倒在了蛋糕上。
亮闪闪的黑沙落进去,有些沙子陷进奶油里没了影,有些就贴在表面,扬起的尘沙就像热气,言初盯着看了几秒,忽然觉得那天斐济海边吹过来的热风,好像一下子又落回到了眼睛里。
言初拿起叉子,手有点抖。
第一口下去的时候,她几乎是把奶油含化的。沙子夹在里面,颗粒粗,咬合的瞬间,她听到了“咯吱”的声音。
言初面无表情,吞了下去。
她没有停,第二口,第三口,继续用叉子将蛋糕送进嘴里,每一口都把沙子一粒一粒在嘴里碾开,再咽。
伴随着这苦涩的草莓蛋糕,连同那些跟陆洺执有关的、她不敢提的、美好的、悲伤的记忆,全部一起,送进了她的身体里。
言初知道自己在干嘛。
她知道这些东西不会消化,它们会留在她体内,附着在肠壁上,沉在胃的底部,最后变成一种她再也吐不出来的东西,连同蛋糕上的沙子,连同这段她没办法继续的关系,连同陆洺执的名字,他的呼吸,他吻她时的力道,他的胡搅蛮缠,他眼睛里那点她永远躲不过去的深情,把这一切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和血液混合,和身体揉杂在一起。
她要把这份过去吃干净。
记忆是会褪色的,是会失真的。她不允许这段感情只停留在她的记忆里。那太廉价了。她要实实在在地,把这块苦涩的蛋糕咽下去。
这样的话,这份她拥有过的爱,就再也不能被任何人从她身体里剥离了。
就这样吧。
把你,也把这些又痛又美好的回忆,在我的身体里腐烂,变成我永远的血液、体液、体温,吐出的呼吸,血液里发酸的残渣,甚至是死的时候,残留在骨灰里的那块沉沙。
……就让它们陪着我,发酵,生长,变老,陪我度过接下来这没有你的,漫长的一生吧。
陆洺执,这一回,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我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啊。
言初把最后一口蛋糕吃下去的时候,嘴里全是沙子,她喝了口水,将残留的沙顺了下去,把叉子放下,坐在那里,看着那个空了的蛋糕盒子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