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时,赵昱就“拿”出了一杯茶。
今日一早,罗清和全海来拜年。他们看到香案上的酒壶,打开发现还有酒却没了酒气的样子,和看见青雀拿到了他身量尺寸,正预备剪裁时的神情,他在旁笑了有一会。
从中午起,给青雀送的饭菜,就多了一壶酒,还有他从前爱吃的两样菜。
他让青雀命小太监去说,不必多送饭菜。
但那一顿,他还是尝了几口人间的滋味。
供完茶,青雀回来,真的问他:“那霍玥怎么说?宋檀呢?”又担心:“有没有牵连行明?”
“宋行明无碍。”他先安她的心,“正是找不到你,这孩子才去追他姐姐。他一直被关着,仍不知你在哪,宋檀和霍氏不敢让他知道他们想杀你,得知此事也都没想到他。”
“他们也只能让人悄悄去找。”见青雀点头,赵昱才轻笑,“毕竟私杀奴婢,已为律法不容,你是有子的妾,早脱奴籍。宋家又正处多事之秋,若被人告发折磨毒害靖城公主生母,便更不能轻易脱罪了。”
他收了笑,看青雀瘦得凹下去的脸颊和眼窝。
迎着他的视线,青雀摸了摸脸。
“那我去告诉两位公公……他们已经在找了?”她问。
“让人把他们叫来,别自己过去。”赵昱说,“今日也冷。”
青雀想了想,终究不好因这点小事特地把两位公公请过来,便问:“那我写在纸上,封口让人送去,怎么样?”
赵昱只能说:“也好。”-
宋檀和霍玥已急得像油锅里的青蛙。
“怎么就没了呢!”宋檀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大活人,好好地关着,一庄子的人看着,又饿了她七八十日了,她没人没钱没马,也没人告诉她地方,这么冷的天,怎么就让她跑了?还一晚上就跑不见了?”
“或许是冻死在外面了。”霍玥强让自己镇定,“寻上几日,找见尸首,烧了也就完了。”
“那她怎么出去的?”宋檀便问,“一定是有人帮她!”
“人还没找见,先别说这些话,乱自家的心。”霍玥深叹,“先让他们找,我再慢慢地查。”
“……这事,就辛苦你了。”宋檀坐下,抱头叹息。
“本来也该我去处置。”霍玥便说,“现在只是难猜,青雀……能跑去哪儿?”
这个家里,可没人敢顶风帮她。
她在府外,没有亲友。
她的两个孩子,女儿都走出几百里远了,她真去追,只能冻死,儿子也正关着——
她妹妹?
“去永兴侯府,”她命心腹,“悄悄地打听,三弟的姨娘江氏这些日子有没有出过门,盯紧了她。”
青雀若想求救,也就只能找这一个人了。
可更深重的疑虑与担忧,依然环绕在她心头。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跑去别处。”宋檀摇着头,抓自己的头发,“她毕竟是靖城公主的生母……现在京里多少人盯着我,若她落在别人手里,说出什么对我不利的话……”
他又喃喃自问:“她为什么跑?不过饿她些日子,让她懂事……她就受不住了,命都不要了跑?”
霍玥的心狂跳。
二郎不知道,她其实让庄子里的人只许给青雀一顿饭——一顿不让她吃饱的饭。
如此,让她缓慢虚弱,不过一两个月,她就能无声无息没命。
可两个半月过去了,青雀竟还活着。
她不想再让她活下去了。她找了毒。
天这么冷,饿了几十日的人,体虚染疫而死并不奇怪。窗子开条缝,门没关紧,都能要了她的命。再加上毒药,便是万分的保险。
她让他们做得干净些,就给青雀送饭时动手吧。——给她吃顿好的,也算送她。
人死了,二郎又不会亲自去看尸体。三日一过烧了,便是再无痕迹。
可青雀怎么就跑了?
二郎以为她与青雀情分深重,是青雀辜负她。他以为她一心都是为他、为宋家。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让他认为的。所以想……杀青雀的事,她不能告诉他。
可谁知青雀就跑了!
是不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帮了她!
就像她与二郎商议送公主和亲那日!
青雀从不在夜里打扰她与二郎,也从不迎接二郎回家,为什么偏那日跑去门边,听到了那些话!-
死去的第一年,赵昱便认识到,他再也不能似活着的时候一样,知晓他想得知的一切了。
因为他死了。
比如现在。
“去逐个审问探查,究竟是谁给江姨娘泄露消息……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跑!”霍氏正严肃叮嘱心腹,“记住,决不能让主君知道!”
不是亲眼看见霍氏如此吩咐,他也不会猜到,原来,要杀青雀,是霍氏瞒着宋檀做的。
世间的所有,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双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