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算靠谱’。”青雀忙说,“是‘很好’。”
张岫再进来前,就听见了她说这句。
哎!
他心中一叹。
“江娘子?”走进来,他又转了一副笑模样,“娘子再稍等半刻。今儿他们做了山药小米粥和红枣银耳粥,都好克化,正合娘子吃。吃完了,娘子洗个澡,安心睡一觉,咱们再说别的。”
“多谢公公。”青雀想站起身,只是没力气。
“娘子坐着吧。”张岫便道,“其实带娘子回来,对我们不费什么事。天长日久住在这,不见新人,也不听新鲜事,人都锈了。娘子来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热闹些。”
说着,他看一圈屋子里。
赵昱的目光随他动了动。
“殿下……”青雀轻声说,“也在看公公呢。”
张岫的脖子一僵。
“……是吗。”他笑了笑。
“蠢材。”赵昱说。
张岫当然听不见。
笑过,他垂了眼睛,没再多问,只放下从外间拿来的茶杯,倒满一杯热茶。
“这水不算烫,温的。”他说,“娘子润润嗓子。”
怕拿不稳,青雀只伸手环住茶杯,没捧起来,便低下头,用失礼的姿势,喝下了七十九天来的第一口热水。
热的。
她抿了抿唇。
香的。
茶水咽入腹中,回甘却留在唇舌里,越抿越觉香甜。
心里的苦,也就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泛在舌根,茶香压不住,也让她咽不下。
背过脸,她擦下两行突如其来的泪。
张岫看着,没再开口,先默默避了出去-
一盒两碗粥、两碟小菜,也是张岫亲手端进来,放在青雀面前。
粥菜的分量不大。张岫说是怕她一次吃多,撑胀了肚子不好办,青雀忙应知道。
吃尽所有粥菜,两个女人进来,请她去耳房沐浴。
“把浴桶搬到这吧。”张岫看了看说,“到那边还要进去出来的,太冷。”
他指挥年轻太监搬抬了浴桶和热水,又加了炭盆,看放好干净衣裳,便避出去。
赵昱也早避出去。
两个女人一个姓白,一个姓秦,都在三十左右年纪。青雀初到这里,只识得张岫与罗清,她们也有些紧张,称呼她是“江娘子”,先问是她自己脱衣裳,还是她们帮她。
“我自己来吧。”青雀便说。
好人家的娘子,想来不惯这些,也是应该的。
她吃饱了饭,也长了些力气,自己做得动。
她身上,最外面是宋家田庄厨上那件脏棉袄。
脱下去,里面是一层絮被里的絮,塞得凌乱,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
再下面,是她被关着那两个多月,穿着的一件棉袄,还有中衣、里衣。
揭开所有衣裳,便是她饿干了肉,肋骨清晰的,枯瘦嶙峋的身体。
白娘子的眼泪“唰”就下来了。
“是谁这么狠心呢。”她上前帮忙,“有罪就罚,没罪就放,就是朝廷衙门,还有个王法呢,牢里也给人吃饭,没听说哪样罪是让人挨饿的。”
“是啊。”秦娘子也伸手,帮着接过衣裳,“这大过年的……”
是啊。
浑身泡在水里,青雀昏沉沉想。
再有一日……半日,便是除夕了-
“我看咱们这个年,过不安生了。”找到罗清房里,张岫第一句话就说。
“本来也过不安生。”罗清示意他自己倒茶,“西疆败成那个样,二十万人呐!白白叫人抢了半个西凉!”
“这是冬天了,西戎也要将养。”他道,“不然,别说西凉,就是陇西、平凉,也难保。”
“哎!”张岫重重一叹。
叹过这一声,两人有半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