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没有犹豫:“我带你走。”
“带我去哪?”
“楚王……”那声音慢了些,“向西四十里,是楚王的田庄。他们会帮你。”
“楚王。”青雀轻轻笑了,低声呢喃,“怎么会梦见楚王……”
“梦——”那人也笑了,似乎是气的,“你以为是做梦?!”
问完,赵昱闭上眼睛,沉默了。
她当然会以为是做梦。
他看了她……八年,只是他自己的旁观。
对他的窥视,江青雀一无所知。
“就当是做梦。”他靠近她,离她几乎只有一尺,“听我的,跟我走。”
絮被里,江青雀又动了动。
“是啊,”她的声音喃喃传出,“若楚王殿下还在……”
——若楚王还在,会怎么样?
赵昱没问,只又向她靠近:“快走吧,起来——”他近得似是要透过絮被看清江青雀的状况:“还能不能走?”
能走。
青雀挪动没有力气的脚。
“可我走了,行岁怎么办。”她依旧闷着头,“还有行明,逾白……”
“宋行岁已在初九日得封‘靖城公主’,上路和亲去了。”赵昱击碎她的念想和柔情,“宋行明,”他也直白说,“去追他姐姐,被宋檀打断了腿。”
“至于江逾白,”他忍住嗤笑,“她只是你妹妹,不是你女儿!”
“你就这么想死?”他将自己拉远,还是没能忍住讥讽,“你为了女儿,为了儿子,为了妹妹,委屈自己,装傻装憨这么多年,有什么好处?得到什么结果?你死了,他们就能活?你以为——”
絮被又动了,动得比方才要大。动作很大。
赵昱闭上了嘴。
江青雀要起来了。他想。终于。
她终于不坚持缩在那透风的絮被里做乌龟了。
可随着絮被变形,从躺着的一团变成坐着的一团,赵昱竟有些忐忑。
被送去和亲的,是她的亲女儿。
被打断了腿的,是她的亲儿子。
她才听到这两桩噩耗,便又被嘲讽——虽然他并没说错——他——
絮被打开了缝隙。
一个脑袋——赵昱看了八年的,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脑袋伸出来,低着脸,像是在哭。
他又荡过去。
她没有哭——赵昱没看到眼泪。
她抬起了脸。
从她骤然放大的眼眸里,赵昱终于看见了一个模糊透明的鬼影。
八年了。
快三千个日夜。
她终于,看到了他-
“你说的……”青雀没有自己预想的惊慌,“都是,真的?”
风声似乎停了。
今夜应当无月呀。一年的最后几日,弦月消隐。暮色降临前,她看到窗外是一片浓稠的灰,应是乌云密布,阻隔日月。
可现在,脏污的窗纸上,是明亮的,照亮了影子的萤光。不是月亮,就是星辰。她看见面前……靠得很近的,那位“人”的脸。这真是一张,英姿灼然的面孔。如果他的身影,没有透出窗上的光亮……
她见过他。
很久、很久以前……
“你是,”恍然地,她醒觉,“楚王。”-
她认出了他。
在相隔十五年后,再次看到他的第一眼-
“……是我死了吗?”
“不是。”赵昱张口,“你活着。”
“你还能动。”他退远,“可两天后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