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入京之后,必是另一番动荡,但此时此刻,城门指挥史已不是李指挥,我是担心——”
邢昭转目过来:“进城之时。”
这话入耳,一阵凛然袭来。
思量间,已与邢昭的马前后相隔。
“哎,你小子……”
正要预备追着他再细问,后头一辆马车沿着坡道驰上来,护着马车的两个兵叫了一声“秦大人”,霈忠便调转马头,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挨到马车边上,轻叩两下马车板,支摘窗抬起。
先看到的是侧边坐着的青莲,努了一张嘴。
一声不言语。
这一路上,既不能让王妃同胡卿言的囚车照面,又要虑到行军女眷的安全问题,进退间颇费了霈忠一番精神,此时到了郊寨,肩上的担子算是卸下了,便生了些调侃的闲情:
“哊,这青莲丫头怎么了,平日里最聒噪。”
“小姐……王妃不让说话。”
青莲的嘟囔里是含了点性子的。
言子邑看了她一眼,“王爷统兵,队伍里只有脚步和马蹄声,我们仨在马车里叽叽喳喳,这也太不成样子了……对了,让车夫这么着急赶上来,为的什么?”
秦霈忠点了点青莲,“你瞧王妃!”
接着望了望前头军营:
“快到阳村坝,说是程阆他们也从北营到此地来迎伢,递的是请罪的书信,请罪说丢了王妃,所以……”
言子邑接道:“所以想让老将军看一眼‘失而复得的王妃’?”
霈忠面皮一展,
“是‘风采依旧的王妃’。”
尾音刚落,军中的号角声和击柝声叠替而起,营门外的赭褐木寨已经高倚在视线之内。
营前辕门迎侯的一干将军。
程阆打头。
日头有些灿,远远望去,像在身上勒出了几道金光。
营寨悬山势而建,寨门朝西,南北两边是顺着坡势围的木栅。
霈忠引着王妃的马车停在营门外北坡的一侧。
两个丫头预备给秦大人行个礼,谢过他一路上的照拂,却不想下马车的工夫,秦大人已往坡下赶了。
循着秦大人的背影看去——
底下是两拨人马相汇的情景。
此处高低起伏,营门前的空地却是一片平坦。
只见王爷先下马步行,邢将军和几位将军也下了马,在王爷身后按剑徐行,后头队伍中也渐有一二人汇上来。青莲不知为何想寻一寻荀大夫的身影,见原本他是随在王爷身侧,将近营门,却背手慢慢落在了后头。众人一声不言语,只跟着慢慢趋着步子,除了那号角声,便是步子踩草发出的嗤嗤声响。
一股肃气直透上来。
想到过会儿自己或许要随着王妃一同走上前去,青莲感到腿已有些发软。
霈忠赶了几步,尾于人丛,来到荀衡身侧,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
刚想开口询问,就见荀衡朝他抬手,摆头示意了营门方向。
临到跟前,便看清那几道金光——竟是黄色的粗绫。
原来是他老将军自缚在营门之前。
双腿接连一沉,已重重跪在地上:
“属下失职,有负王爷所托,此番丢营去任,又致使王妃失陷,险遭不测,属下愧对王爷信任。”
见他老将军如此,趋在靳则聿身后的众人都缓下步子,或垂眼——
或拿眼放向一旁。
靳则聿没有赶忙去扶他起来。
而是向前一步,一膝着地,亲自替他解缚。
程阆目落王爷解扣的手,结绳一松,一时感慨,流下泪来。
言子邑透过马车看到这一幕。
困在府内的时候,听到靳则聿披衣碑上,胡卿言曾大骂他虚伪。
真见“实景”,才发现,他的这些,绝非浮于表面。
他能把这些“无声胜有声”的事情,做到骨子里。
做到别人心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