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手捧簿册,汇报:“昨夜琴主半夜起来,到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还在小厨房睡着了。”
“嗯。”姬成文应声。
老太监察言观色,“既如此,今日观礼……”
“让她好好休息。”姬成文睁眼,斜睨太监,“路途遥远,疲倦很正常。她还要回大宣,这礼不观也罢。”
老太监阖上簿册,“陛下怜爱手足,实乃长兄典范。”
这时小太监来报,“陛下,琴主近侍雀菘求见。”
姬成文蹙眉,“雀菘?她的那个小宠物……呵,怎么了?”
“他端着一盘不知是何物的糕点,说是琴主亲手为陛下做的,琴主睡着了,怕您没能亲口吃到她的心意,特意送来。”
姬成文看向旁人。
老太监会错意,脚踢小太监,“让他滚出去。”
小太监应喏,转身却被喊住,“等等。”
姬成文挥袖,“让他进来。毕竟是琴姬做的点心,想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吃到了。”
知道姬成文允许,雀菘心里百感交织。
诧异,激动,忿恨,幽怨……通通化作一片苍白,模糊他的脸。
拖着步子,他走进宫殿。
姬成文已换上婚服,红黑织锦,玄冠金绦。
站定,雀菘屈膝下跪,高举漆盘,“启禀陛下,这是琴主亲手做的云片糕。”
姬成文撩眼,会心而笑,“一看就知道她做的,也只有她做的云片糕如此难看。你,怎知她是给孤做的?”
雀菘额头碰地,咬破嘴唇,“殿下跟我说,为了学这道糕点,她还偷偷跑出宫,只为学会了能做给陛下吃。”
“她倒是很信任你……”意味深长。
雀菘:“殿下救了我的命,若不是殿下,我早就死了。”
“那你可得好好报答她。”
姬成文起身缓步,停在他面前。
阴影如山,重重压下。
雀菘闭眼,耳畔回响。午夜梦回时,兵器刺入血肉、村民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火炎炎,眼见双亲死于大宣士兵枪下。血染池塘,老幼妇孺阡陌横陈。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这一切,皆源于眼前之人,一道旨意。
于他,轻于鸿毛。于我,重如泰山。
老太监送上金著玉勺,被姬成文拨开。
“她说这云片糕就该捻着吃,大梁百姓都这么吃。”姬成文捻起一块,黏糊糊,裹满白色糖霜,卖相难看,“她还是没学会下厨,倒是宣姬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老太监笑道:“宣主的厨艺确实一绝,堪比宫中御厨。只是不知在冷宫那种地方,她是怎么学会的。”
“她悟性向来高,若非牵挂琴姬……”戛然而止,姬成文叹道,“感情用事,兵家大忌。”
他抬手,将“云片糕”往嘴里送。
雀菘神情骤然阴狠。
余下的药,他都洒在这糕点上了。便是杀不得他,也能令他神志不清、重病缠绵。
大梁云川,佟县浣溪村,一百零三条人命。如此,至少能还上一半了吧?
这些时日他将稀释过的药拌在给姬琴的竹青饭里,却终究心软了。
请父老乡亲原谅他。余下的命,他替姬琴还了。
“皇兄!”
雀菘惊愕回首。
“云片糕”即将碰到嘴唇,姬成文闻声放下,“琴姬?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舒服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礼也没非观不可。”
姬琴气喘吁吁,一手攥紧胸口,一手捏住殿门。
扶着殿门,她走得很慢,“皇兄,’云片糕‘我没做好,不好吃。”
“我知道,你一向做不好。”姬成文浅笑,“怎么,现在才知道么?”
姬琴推开老太监的手,苍白的唇,扯出苍白的笑,“啊,你之前还骗我说很好吃。我就知道,一定很难吃。”
姬成文玩味,“你知道?”
“阿宣做的不是这样。”姬琴恍惚,“她做的,很好吃。”
“无碍,既然是你做的,我定要尝尝。也许这些年你进步了呢?”说着往口中送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