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绯雪和几人聊天拉家常,先从家长里短切入,而后聊城内大环境,最后又扯到了铜矿上。
闻登州局势不景气,百姓都窝着一肚子火,更别说这几个重点通缉的矿头了。
话头越聊越热,最后即使说到铜矿,宴绯雪也照样能接住话头。
宴绯雪道,“我翻阅古籍,发现有的朝代铜钱里铜少铅多,每千钱用铜三斤十四两,铅一斤八两,锡八两……①”
石善文惊讶宴绯雪知道如此细致,便开口解释是因为冶炼方法不同。
他尽量说的通俗易懂,但宴绯雪每个话头都能接住,还聊起了采铜相关的话头。
什么火烧水泼法、凿眼射水法、打眼爆破法等等都有涉猎。
宴绯雪看书看得一知半解,但石善文一说,他立马就能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
聊下来一通,也知道各种方法优劣在哪儿,遇到成色不同的铜矿如何选择。
这些矿头一聊到自己吃饭的手艺,一个个侃侃而谈,但最后纷纷佩服起宴绯雪的博学。
宴绯雪说自己半桶水瞎晃,只是趁此机会向各位前辈学习取经。
还说,听闻石善文辨察矿脉的本事一绝,像是中医望闻问切一般,仅仅凭借矿石燃烧气味就能辨察。
石善文世代手艺传家,加之本人确实天赋了得,七厂长都以他为尊。
他摆手笑道,“只不过是熟能生巧,拿勘测山矿来说,先审别山势,最好是重峦叠嶂、重关紧锁……还得辅以阴阳五行,铜矿埋在地下,贵阴忌阳,贵藏忌露……然后寻找苗引也就是伴生的花草树木,花瓣颜色往往是蓝色或者紫红色……找到矿石后观察煅烧出的颜色,一般认为红火为铜光。”
宴绯雪认真听着,而一脸崇敬道,“听石前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石善文谦虚道,“哪里哪里,几句窍门谁都懂。”
宴绯雪道,“这听着轻松易懂,可要是没有天赋和经年累月的经验,即使听懂了那也是按图索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然,城内近万人工匠中,为何就几位名气最响亮呢。”
宴绯雪这话说的石善文几人脸色十分舒心,脸露慈祥的笑意。
他们一个个年近半百,手底下徒子徒孙无数,教了几年都没和宴绯雪聊的畅快合拍。
还有一些自大自满倨傲天赋的年轻人,一听他说的这些诀窍很是简单,没有最初想的那么复杂,还嗤之以鼻说镶长也不是那么难。
一百两一年的工钱,换做他也能拿。
毫无遮掩坦露教学,结果旁人却说听着很简单,要学几十年?讽刺他不堪大用。
就算没那徒弟那么白眼狼行径,换做一个平常人怕也觉得听起来很容易,觉得人人都能做。
但宴绯雪的反应,给足了他们应有的尊重和对这个行当的敬重和敬畏。
百工者贱,他们这些工匠手艺人无疑遇见最好的伯乐,得到最高的嘉奖。
不过石善文高兴一会儿后,脸上笑意便逐渐消失了。
现在朝廷是真的严禁铜矿,他不仅一身本事无处施展,更重要的是如何养家糊口。
不仅他有这个烦忧,数千近万的矿工也是如此忧虑。
总不能再次落草为寇,放出来前就被牢头敲打震慑一番,也都没了干山匪的心思。
田产荒废,开荒是要开荒,只是前三年没有收成。
开荒不仅仅是根除树根杂草,还要把草籽肥田,大块大块的犁翻埋在地里沤肥,这样搞个三年,情况好的话,第四年才开始有收成。
宴绯雪自然知道几人脸色忧虑的什么,于是他顺着话头提起了重开铜矿的打算。
众人先是心头一震,面色一喜,但随即紧张灰败了下来。
刚刚经过九死一生的逃命,可不敢冒杀头之罪再干了。
宴绯雪笑道,当然是等朝廷开禁铜矿,到时候再请诸位携手共创盛举。
几人将信将疑,但想着他和世子关系匪浅,便也对他话信了七成。
最后,宴绯雪趁热打铁,签订了契书。给石善文开出了一千两的年俸,其他几个矿头都是七百两。
这简直震惊这些老矿头。
他们每年挖矿产出,价值数十万贯的铜钱。但是石善文只年俸一百两。其他几人都是大几十两。
石善文几人面面相觑只以为自己听岔了,但宴绯雪给出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几人当即表示鞠躬尽瘁定要冶炼出铜来,报答宴绯雪的知遇之恩。
几人聊的越发热络,甚至恨不得立即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七个厂长都经验丰富,班底矿人都一呼百应,别说宴绯雪还对他们有恩。
他们当即商定在哪里选址,设立矿洞;既要保证距离锡矿锌矿不远的位置,又要考虑山林烧出的炭火品质,最后运输脚费成本等等,每条逐一敲定。
宴绯雪见他们热情高涨,最后催了他们三次开席吃饭,他们才从激烈的争论声中回神。
这一帮七个异性兄弟各个脾性不一样,虽然都以石善文为老大,但涉及自己复杂部分活计的时候,难免争得面红耳赤。
一时间都忘记这是在宴绯雪家里做客,还以为是在矿山里。顿时纷纷觉得不好意思。
宴绯雪笑道,争论就是反复辩证推敲,这样出纰漏的细节就会大大减少。
石善文没忍住笑道,“东家少年英才,处事周到妥帖,旁人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