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狄正眯着眼,睡着回笼觉,学馆里嗡嗡助眠声没了。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入耳,带着孩子特有的朝气和欢快。
“先生,我来背诵啦。”
“哦,没想到是你这个奶娃娃先上书。”
周围学生一阵低声哄笑,李洛狄扫了一眼,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孩子清清脆脆背着千字文开篇八个字。
李洛狄点头,但是底下学生道,“这有什么难的,能说话就能背,又不长。”
“要是先生出的字,他能单独认识,这还能行。”
这些人百无聊赖,此时一个个托着腮帮子看戏。
结果先生随便指认的汉字,孩子都能脱口而出。
昨天回家宴绯雪纠正了发音,小栗儿咬字明显比昨天清晰了。此时字正腔圆的落在学馆里,像是清晨露珠水灵灵的滴在玉盘里。
小栗儿开心的仰着脑袋等先生夸奖,李洛狄道,“不错,咬字吐词比那些学了好几个月的还强不少。”
背诵识字过关了,接下来就是李洛狄解释句意了。
但是小栗儿自己张口就道,“天是黑的,地是黄的,天地初开未分,渺渺无人。”
李洛狄瞧着机灵的孩子心里欢喜,摸着他脑袋道,“不错,回去有温习学习了。”
“你还是头一个自己主动解释的孩子,还是个三岁半奶娃娃。”
李洛狄不满这群纨绔已久,科举屡屡落地,回首已经年过半百,失了气性。
他家里是李家的旁支。从小因为天赋突出,被父母送到学院读书,他当年童试第一,后面院试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年轻就是秀才。
这也引得李家家主的重视,世代儒商传家,就是想培养一个当官的改换门庭光宗耀祖。
李洛狄一时风头无两,主家的资源朝他倾斜,每日三餐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他只要埋头读书考取功名就行。
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一次次落榜,颓废丧气,中间已经过了二十年。
少年的他想的是我辈岂是蓬蒿人,一朝看尽长安花。现在他是每天浑浑噩噩做在角落里的落魄先生。
他只是李家的旁支,班里这些学生都是各家主家弟子,家里父兄溺爱,他戒尺还没扬下去,就说要回去告状。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敷衍着过日子的心态,李洛狄大部分时间都椅靠在角落里梦周公。
此时他见小栗儿聪明伶俐,关键还自律好学,不免出声比较一番。
“孺子可教,不像有的学生朽木不可雕。”
底下的学生一听就不满意了。平时万事不管的先生,此时偏爱一个小奶娃,还说他们是朽木,这气,他们谁受的了。
当即有人道,“不过是在家里偷偷学习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学了,我也会。”
一旁还有人揶揄道,“小林少爷和一个奶娃娃置什么气,这有什么可比的。”
那林家八岁小少爷一想也是,读书又不能当饭吃,有什么可比。
小林少爷刚准备了事,但小栗儿看着他目光清清,挺着胸脯道,“这不是我偷偷学的呀,我听见你一直在读这一句,我就记住了。”
这话听的小林少爷翻白眼,显然不信。
小林少爷是林长水的侄子,他叔叔自认是白痴脑袋,家里人恨他不争气。整日和李润竹玩,又学不到人家学识,倒是心安理得的做起了纨绔。
大方坦然的承认自己脑子不行,朽木不可雕。
林长水还有两个兄长,两个兄长为了谁继承家业明争暗斗。不仅如此,还明目张胆的告诫自己儿子不要学小叔叔,不学无术的纨绔做派。
一开始小林少爷还是听了进去,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这么聪明,一定不会给家里丢脸。
结果来到学馆后,这里同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每日课程也是全靠自律,每天听着周围摇头晃脑的读书声,晕晕欲睡。
他一认真,周围的新伙伴还会笑话他。家里又不是没钱,那么认真干什么。他们的身份,就是一辈子玩到死,那也能锦衣玉食风风光光大葬。
小林少爷被千字文折磨的脑袋疼,背了前句忘后句,好不容易记得整句又不识字。
听见小伙伴们的劝解,顿时把家里父母的叮嘱抛之脑后。
从正月十五后他就来了蒙学丙班,他们这学院又没有春耕农假。千字文二百五十句,两句八个字,要是一天学两句,也快学完了。但整整四五个月,他还只会前面几句。
时常来了兴致,就翻开第一页开始读读背背,首页都被盘的包浆了,后面页数都是崭新的。
刚刚早上的时候,他又开始“温故而知新”从头开始背千字文。
此时小栗儿道,“我就坐在你附近的呀,听见你一直背前面几句,我听多了就会了。”
孩子这话一出,放鹤和谷雨都惊了。旁人更是哄堂大笑。
“知道你小娃娃要先生夸夸,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吹牛,你倒是背几句试试看。”
小林少爷又道,“我是从开头读到了……”他说着,又忘记了,翻开首页说道,“从天地玄黄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