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林慧颜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成年人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楼以璇也十分头疼,进不得又退不得,快要憋出病来。
她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同性婚姻都合法了,林慧颜是不是还是宁肯独身,也绝不接受自己成为同性恋。
——林老师相亲好几次了吗?一个合适的…都没有吗?
——没几次,宁缺毋滥。主要是想宽父母的心。
——以后别去了。要再碰上一个像白天堵在校门口的猥琐男,那好憋屈。
——我没事,随他们说去吧。
林慧颜对外人百般宽仁、包容,唯独对自己保守又严苛得很。
“我的错,一不小心又得意忘形了。”
楼以璇懊恼地拍拍脑门,“林老师刚才在食堂出言相帮,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如果贪得无厌地向你索求,那岂不是以怨报德?”
晚饭的话题就此揭过不提,她快速把三组画摆好,走回办公位,从包里拿了润喉糖。
自己倒两颗后递瓶子给林慧颜:“提一下神,我争取讲简单点。”
“……”
林慧颜是九班真正意义上的班主任,九班考学上岸靠的是文化课成绩+专业课成绩,她虽无需对其他科目精通,但略懂一二总归不是坏事。
吃饭时提出来看看画的,也是她自己。素描不看,速写不看,只看色彩。
她那点心思,越来越难藏了。
可说到底看画是公事,吃饭是私事。中午就罢了,她们四个同行,传不出闲言碎语。
晚饭只她跟楼以璇两人的话,就难说了。而且是每个周三的晚上。
长此以往,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一中老师们的耳朵里,那她们曾为“同校师生”的事实如何还瞒得住?
人言可畏。
楼以璇的事业才刚起步。
楼以璇的前程无可限量。
“林老师?”见她走神,楼以璇晃动瓶子。
“嗯?”林慧颜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接下瓶子,却先看了一眼瓶身,“还没吃完?”
楼以璇眉毛一挑:“林老师怎知,这不是我又新买的一瓶?”
“……是吗,我以为你吃得慢。”
“不是吃得慢,是舍不得吃快了。”楼以璇说着握住了林慧颜拿瓶子的手腕。
看林慧颜没拒绝,才又捉起她放于腿上的另一只手腕,滑动着捋开她的手指,掌心向上。
再然后,抖动瓶子。
倒出两粒。
林慧颜坐着,而楼以璇站着。
在楼以璇居高临下的视线里,是林慧颜光洁的额头,低垂的眉眼,秀挺的鼻梁,殷红的唇瓣。
办公室的窗户大开着,窗外的喧哗声鼎沸如潮。
可房间里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静谧,时间仿佛停止了,空气也凝固了,只余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电流在流转。
林慧颜宛若瓷雕般地静坐,姿态优雅而淡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阴影下隐藏着的,是唯有她心知肚明的暗流涌动。
她的手腕、手背皆白皙如玉,透着一股温润的光泽,堪称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楼以璇站在她身前,微微俯身的姿态,用她那四季寒凉的手,紧握着林慧颜的两只手腕。
明明触感温润,但又能感受到林慧颜浑身散发出的清冷气息。
像是一种无声警醒。
楼以璇心跳如鼓,每一次悸动都又惊又怕。害怕越界,害怕捅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后,林慧颜会像惊弓之鸟般躲开。
那她精心建立起的平衡,苦心经营着的独一份的亲近,都将付诸东流。
可再这么忍下去,她的忍者神功,怕都要登峰造极了。
楼以璇终是笑着放开了林慧颜,还皮了一下:“林老师应该不会也舍不得吃吧?”
……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
到晚自习期间,零星小雨飘落,如细密的针脚绣出了水墨画。
楼以璇独立屋檐下,雨丝细得几乎看不见,她却能清晰地听到它们与万物接触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是大自然在夜色中的低语。
教室里灯火通明,学生们各自在座位上,画笔的沙沙声作序,而纷飞的雨滴在为他们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