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这术士有点本事。比你强多了。”
“……”阮柒在他手心放了片金叶子,淡声一笑,“那你去试试吧。”
李无疏因他这声淡笑一个激灵。
“如若不灵,你得还我。”阮柒又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你身无长物,想好要怎么还了吗?”
“……”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阮柒本事不如旁人!
装瞎术士眼上蒙着黑布,着黄色道袍,束方天冠,面有山羊须,年纪甚大,面如树皮。
他隔着黑布隐约瞧见摊前一人坐下,身后似乎还仅跟了一人,贴身站着。
两人都是男子,仪表不俗,气吐轻盈暗合吸纳之法,定然不是俗世中人,顿时有些露怯。
李无疏道:“方才那对恋人求的什么,我也求一样份的。”
阮柒问:“那两人算的什么?”
“先前两位客人,非是算卦,而是求姻缘,求的是白首不渝,三生结缘。两位见笑,老道我修道五十载,旁的本事没有,只会月书赤绳,为男女结良缘。你若向老道我求旁的福缘,老道我也力不能及呀。”
“只能为男女结良缘吗?”李无疏迟疑着问道。
装瞎术士连忙道:“男子与男子来求良缘的,也是有的!老道我是出家人,没有那些俗世成见。不过,”他隔着半透的黑布,瞄了眼两人讲究但不起眼的穿着,“得加钱!”
李无疏便掏出阮柒给他的金叶子,摆在桌上。
装瞎术士用发黄的门牙试了试成色,顿时喜笑颜开。
阮柒在旁看着这一切,默然不语,只是轻轻拢住李无疏有些单薄的肩膀。他垂眼看去,身边的少年在他眼里孤独又无助,满心忧虑,在用一片金叶子,寻求一点慰藉。
那术士将手伸进从褡裢里摸了半晌,然后拇指和食指捏起,翘着其他三指,像是指尖捻着什么东西,但阮柒看去时,他手里空无一物。
不止是阮柒,街上往来行人,都看不到他手里有东西,只除了李无疏——他看见术士手里当真有一根红线。
装瞎术士神神叨叨的,让李无疏和阮柒各自将手腕伸出,往上面各做了个打结的动作,然后双手一拍:“成了!祝二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李无疏:“……”
这难道是什么独门术法的口诀?
话倒是喜庆话……
“唉瞧我这嘴,说顺溜了没改过来。”装瞎术士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捂着金叶子,生怕得罪两人被退单。
像是花钱买了个心安,李无疏带着阮柒心满意足地离摊,还跟一同去了摊位对面的三才观,拜见一下三才道长他老人家。
三才观负责洒扫和收功德的道士是无相宫雇的假道士,白天在三才观看门,晚上回到泥瓦巷的家里抱着老婆睡觉。
天色已暗,天空蓝得像是能沁出墨来。
道士早回家了。
他认得阮柒,临走时给两人留了门,还跟阮柒求了一枚平安福说要赠给小姨子新得的大胖儿子。
步虚判官的符,定是比太微宗三清殿开过光的还灵。
台上供着的三才道长手执浮尘,道骨仙风,面容带笑,令人如沐春风。
阮柒扶李无疏跪在蒲团上,自己却站在一旁看着。
李无疏道:“我这个徒孙跪了,你做徒弟的怎么不跪?”
“我师父不讲究这个。”
阮柒看他如此虔诚,便在旁边的蒲团跪下,同他并肩向三才道长拜了一拜,又问他道:“你求什么?”
“我求天下太平,百姓安生。”李无疏不假思索。
“这个你还须求人么?”
李无疏脸上有点挂不住,搡了他一下:“你走开。”
一会儿是向江湖骗子求月书赤绳,一会儿是向三才道长虔诚跪拜。
李无疏在想什么,前后稍一联系,便能明白。
阮柒不愿去戳穿他,于是从蒲团起身。往周围看了一圈,这才发觉观内角落都是灰尘,那假道士多半疏懒散漫,不务正业。
他朝墙上的拂尘笤帚招了招手,那拂尘和笤帚便自行飞过来,开始打扫灰尘。
观内清明肃穆,虽有尘埃,却古朴庄严。
李无疏道:“你替人算卦捐的那么些功德,都不知进了什么人的腰包。”
“水至清则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