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三】抉择(下)
八月的艳阳之下,霍斯比海湾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清澈透底。一帆白舟飘过,在细白如雪的沙子上留下倒影。
一位身材高挑性感的比基尼美女穿行于沙滩之上,引来接连不断的口哨声。突然,从海中冲上条人影,将美女拦腰抱起原地转了个圈,还冲吹口哨的男人们明晃晃地竖起中指,趾高气昂的地彰显所有权。
于是口哨声变成了嘘声——操他妈的爱情,真令人嫉妒。
将阿鬼一路抱到遮阳伞下的长椅上,杜存又转身跑去海滩酒吧买鸡尾酒。目送那晒成红棕色的后背渐渐远去,阿鬼收回视线,偏头问被埋在沙堆里、只留个脑袋喘气的阿敬:“要喝椰汁么?”
阿敬白楞了她一眼——手脚都埋着,怎么喝?
阿鬼抿嘴一笑。这是杜存的恶趣味,刚到沙滩就伙同她一起给阿敬埋进了沙子里,甚至堆出个胸部的造型。难得出来度个假,阿敬没跟他俩计较,说实在的,自己这个电灯泡做的比太阳瓦数都高,埋沙堆里降降温也好。
伸手抓过个剥了外皮的椰子,阿鬼握拳屏息,然后“咔”的,一拳击破椰壳。沿着裂缝插进根吸管,她把椰子放到阿敬的脑袋边,又把吸管怼进嘴里,温柔道:“喝吧。”
阿敬摆出张见鬼脸。能徒手开椰子的女人,说她温柔吧,沾不上边儿,说她不温柔吧,唉,椰汁好冰,好甜。在他看来,刚才杜存压根不需要维护阿鬼,如果阿鬼真觉得被冒犯了,那几个吹口哨的男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拢过湿漉漉的长发,阿鬼反手撑住躺椅边缘,仰脸感受海风的吹拂。度假是临时起意,她刚完成一个任务,杜存阿敬他们也刚干完一单活儿,三个人在机场不期而遇,为了涤去身上的硝烟味与血腥味,一同奔赴大海与阳光。
以前她不会这样,作为杀手,任务之外的时间最好是独处。但自从和杜存建立了某种不明说的关系后,她的生活里仿佛多了点……期待。
一口气喝完椰汁,阿敬晃晃脑袋:“喂。”
阿鬼转过头:“还要椰子?”
阿敬面无表情的:“不了,我得少摄入水分,你们不把我挖出来,我只能尿自己身上。”
“哈哈哈哈哈——”
阿鬼开怀而笑。她很喜欢这个傻大个,总是一副耿直的模样,干的却都是冷血至极的活儿。有些人就是这样,默不作声,但内里是座沉寂的火山,炙热,危险。
“你爱他么?”
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让笑声戛然而止,阿鬼微微眯起眼,一边在心里默数着遮阳伞斑驳细碎的彩条,一边反击道:“那你爱他么?”
阿敬陷入沉默。
“二十。”
“嗯?”
“我说,这把遮阳伞上有二十种颜色。”阿鬼斜过视线,用余光打量阿敬的表情,“我师父训练我的时候,教我的第一课就是在斑驳的图案中数出色彩数量,这是注意力训练,以便在执行任务时可以迅速观察记忆周遭情况,为随时撤退做准备,你信不信我现在可以一边和你说话,一边背出遮阳伞的彩条顺序?”
阿敬认同道:“你连椰子都能敲开,我还有什么不信的。”
阿鬼释然一笑:“告诉你这个,就是想说,我观察力很强,你没必要把我当成敌人,对于阿存来说,我肯定不会是他的终点。”
抿了抿勉强被椰汁舒润的嘴唇,阿敬叹息道:“可是他真的很喜欢你,这段时间他总是提起你,你看他手上纹的蝎子,你的名字就藏在里面,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认真成这个样子……”
“不必嫉妒,他只是个缺少母爱的大男孩而已,”阿鬼随手一比划,“你看他还特意给你堆出对儿胸来。”
说完她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是惆怅:“我跟阿存说过,如果我选择和谁在一起就要告别现在的生活,不,我不会那么选的,至少不是现在。”
阿敬偏过头——他现在也只有脑袋能动:“你有其他男人?”
“我从不脚踏两只船。”
“是人家不要你吧?”
“我能开椰子就能开你的脑袋。”
“……”
面对恐吓,阿敬再次选择沉默。旁观者清,对于杜存和阿鬼之间的这段关系,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不是说嫉妒人家,而是有的人生注定不受拘束。他很清楚杜存也知道这份感情没有未来,可干他们这行的,活着,总要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目标。没有寄托,没有为之奋斗的目标,很快就会死掉。
又听阿鬼问:“喂,你会一直陪着他吧?”
埋在沙堆里的脑袋艰难地挪了挪,坚定道:“只要他需要。”
这答案终于让阿鬼用正眼看了过来:“该死,我又相信爱情了。”
“你没有的不代表别人没有。”阿敬倒是把脑袋转了过去,沙滩,阳光,海浪——活着真好,“还有,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俩折腾的时候动静能不能小一点?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半夜在拆——”
能开椰子的拳头举到面前,阿敬识趣地闭上眼,哦,还有嘴。
—
爆炸声接连响起,整栋别墅霎时陷入火海。情报有误,没人通知行动组目标人物雇了个极其厉害的保镖。眼看人手折损过半,活着的还都被子弹压得抬不起头,杜存咬咬牙,果断拿出最后一枚手雷。
“阿敬!掩护我!”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藏身之处。阿敬一把没拖住他,怒骂了一声。原本他们不需要接这个单的,上半年挣的钱足够潇洒一阵,是杜存说,阿鬼喜欢上了秋拍的一款戒指,自己要拍下来求婚用,至少手里得有五十万。阿敬很想劝他别太认真,那女人说喜欢什么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但看杜存一脑袋扎进温柔乡不愿接受现实的模样,他又觉得,说再多都会被对方当成不愿帮忙的借口。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行动遭遇埋伏,他们陷入了苦战。像警匪片里刚出场就领盒饭的喽啰一样,这纯粹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太可怕了,那个男人,凭一己之力就干掉了他们六个人,这是阿敬迄今为止见过的,唯一一个出刀比龙先还快的人。任何技巧在速度面前都不值一提,他现在还能活着,多亏同伴做了人肉护盾。
而杜存现在一定是满心愧疚,阿敬深知对方为何要孤注一掷。那么多兄弟,说没就没了,今天不弄死那个男人,他无法面对自己。
砰的,手雷炸响,对面射来的子弹瞬间停顿。阿敬立刻从藏身处起身,举枪于火光和尘烟之中寻找男人的身影。可是没有,哪都没有,他能藏在哪呢?
又是砰的一声,子弹透肩而过,血花噗的喷洒上墙壁。剧痛炸裂,阿敬怒吼着轰光弹夹。另两名同伴也自藏身处现身疯狂射击,密集的枪声过后,却听噗噗两声,被莫测而出的子弹击穿头颅。
“阿敬!阿泰!阿吉!”
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尽数倒下,杜存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他们没有子弹了,而身后的迫近的压力让他清楚的知道,那个可怕的对手正在缓缓靠近。
当!刀刃于半空相撞,擦出危险的火花。挡下第一刀的同时,杜存的胳膊和大腿已被划伤,他忍痛后撤,迅速拉开与对手的距离。熊熊烈焰将空气炙烤到扭曲,映着男人染血的脸,宛如地狱爬出的魔鬼。
“小伙子,你这么年轻,还没活够吧?”炫技般的,利刃在男人的指间翻飞,“我叫桑杰,下去的时候,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