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请里面请。”也是这时,许建国说安排好了都,说在这儿还不是想吃啥就吃啥。灵秀笑着说有劳许哥费心,这么多年了,想的还是这么周到。妈都这么说了,书香就没再言语。“客气了不是。”意料之外,顾哥竟也在人群里,还有红照姐。他说来这儿纯粹是蹭吃蹭喝来的,扭过脸去,说老许你这屄肏的,二年前就说请我吃饭。许建国说今儿个正好有空,手一抬指向云丽,说老板娘也在这儿,我就听吩咐了。云丽说安排调度得听厂长的,将在外军令还有所不受呢,何况这里又是梦庄。老许说真听厂长的那今儿个就不醉不归了,他说礼堂也包好了,跟良乡是不能比,但胜在家门口啊,饭后溜达过去,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还是我嫂子建议的呢。”云丽说这着啥急啊,先吃饭。于是书香就看到内胖婆娘扑了过来,“快里请啊好妹妹们。”内一瞬,书香都撤好步了,想给这重坦克和姓许的各自来个铁山靠。门两侧竟也备上了水箱,白炽灯下,各色鱼等泛着乌光,正蛇一样游来游去。“都不是外人。”余光闪耀出一片火红,书香就吐了口气,侧目看向妈时,步子就散开了。
火辣辣的太阳刺目撩人,渠垄沟子里的野草和过二遍水的麦子尽收眼底,甚至都能在麦田深处找寻到那条蜿蜒流淌的伊水河。香味也撩人,一直弥漫到二楼。打卫生间洗过手,书香问妈今天都买啥了。灵秀说买啥,啥都没买,就是溜穷腿去了。书香吸了两下鼻子,笑着说总不能溜一天吧。灵秀说咋就不能溜达一天呢。被内双杏眸瞥着,书香说不是内意思,目光打粉面红唇上滑落,于胸口上短暂滞留,很快就低下头去。他说自己吃完晌午饭就没啥事儿了,过去帮忙提溜东西不也行吗。“跑啥跑,又瞎折腾。”斜阳下的两弯豆荚眉越妩媚,还有那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口,若非周遭人来人往,他真想扑过去亲两口,并且亲口告诉她,儿子都俩多月了没碰女人了啊妈。俩多月什么概念,六十多天。这股子跃跃欲试黏黏糊糊,以至进雅间吹上冷风都没能止住。房间很大,餐桌也大,十多号人围坐在上面一点不挤。李红照笑意盈盈,说尽管腿溜达酸了,却也收获不小,最主要是热闹。就此,她表示应该把香儿喊上。书香“嘿”了一声,说现在就有时间,去体委的话兴许还能赶上个尾巴。云丽说明儿,还一天呢,这话正中书香下怀。于是他就把目光转到了灵秀脸上——可惜妈内边跟派出所所长还有他带来的女下属正说着什么。
招呼完上菜,许建国又挥使着老板去外面烧烤摊要烧烤。除了鱼,沈爱萍说梅菜扣肉也是这里的招牌,什么鲜滑爽口肥而不腻,什么滋阴润燥补肾养血,昨儿就已经知会好后厨了。她内同样掉面缸里的两个闺女也摇头晃脑,不知在那咧咧啥呢。而后又说起保健品来,不过这回主角换成了许二丫,说啥啥啥的牌子真好,又是口红又是洁面乳,边说还边扬起手来,让她弟把东西拿过来。沈爱萍拧开酒盖,说上次在沟头堡没能跟俩妹妹喝就是一大遗憾,这次无论如何得补上。云丽倒扣起酒杯,笑着说补啥补,摆手示意沈爱萍坐下说话。“好不容易,啊——”肥鸭叫着,说来这里不尽一下地主之谊怎么行,而后,凑到近前,说这些东西都是孩儿的一片心意,趁机把酒杯抢到手里。书香这才注意,肥鸭穿的也是红衬衣。云丽笑着跟灵秀说盛情难却啊,咱就别客气了。透过塑料包装袋,书香看到盛放保健品的提包上印着sR,再具体的东西就不清楚了。不过许二丫清楚,说这是美国货,说这些东西都是纯植物精华提炼,抗衰老啊美容美颜啊居家啊,关键是里面无铅汞,这才是独一无二。她说亲自试过的最放心,还有口红,她笑着说都能吃呢。云丽说去年朋友送过,就是用完之后脸上净起疙瘩。许飞燕说这是在调理身体啊,手一晃,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几张相片,“都是团队里的经销商,你们看,这脸多亮啊。”碍于距离,书香看不到相片,却看到了一张刚吃过死孩子的嘴,正在那吐着泡泡。“当上销售经理,还能免费去东南亚旅游。”她说,“董事长也姓陈呢婶儿。”不知这是不是玩笑,若非此刻顾哥递来一支烟,书香都想把酒杯扔她脸上。“老二,你家内口子怎没来?”或许正因这话,制止住了许飞燕的继续表演。不过她妈倒是始终游刃有余,说二姑爷晌午就被人叫走啦,不然这场合能不来吗。她说肯定得来,而后笑着说这场合刚子也应该来,说着就扭过脸去,让小叔子再打个电话。云丽说别打了,人这会儿还在省城呢。然而许建国拾起电话已经拨上了,接通后说什么听不清,但许建国一直在笑。就差你了可他说,还说现在就在梦庄,大妹二妹都在,问要不要跟云丽说两句。一个老爷们在哼哼唧唧,表情还无比丰富,说那今儿个就不让弟妹走啦,拉起的二胡不禁让人想到鞋拔子。然而不等鞋拔子继续,肥鸭伸手就打他手里抢过电话,只一瞬间,竟似换了个人。“没听出来呀,我,你嫂子啊。”她说。袅袅起来能把人牙酸掉了,说还是弟妹可人儿,玩前儿也放得开。撂下电话时,这只肥鸭就又变成了疯子,还在书香眼皮底下抢到灵秀身前,说该给二婶儿斟了。顾长风忽地“嘿”了一声,与此同时,指着许加刚说站那想鸡巴啥呢。他说把你妈内酒拿来,而后道:“还不先去给你妈满上啊,先来仨再说。”许建国笑着招呼起顾长风,说妇女内边咱就别掺和了,还询问起一旁的派出所所长,问是不是。所长当然先笑为敬,而后说顾长风江湖习气太重,要不得。但顾长风眼一斜楞,颇为滑稽地一笑就把这二人给瞥了过去,“换个座吧老许。”灵秀朝他摆摆手,笑着说单打也不能老一个人持球。她说明儿不就乒乓球决赛了,扭脸看向云丽,说在哪不都是咱家门口对不对。又笑着让许加刚把酒瓶放下,让他妈也赶紧回座,“公平竞争才显大气。”
印象中,妈跟他们交集不多,但毕竟都在一个乡镇,她又是搞计生的,不照面也说不过去。奶就时常说她,人往四十里数就别跑饬了,也省得让人提溜心。她说梦庄这么大,冬仨月还好一点,这春夏秋三季,青纱帐又这么多。为此,她说云丽不早就退二线了——女人呀跑来跑去终归不是个事儿,直说直叹气,她说万一,又“唉”了一声。她说几十年不一直都这样儿,她说老大又如何,就敢保证背后没人捅刀子,“人心隔肚皮啊小妹。”这话书香深以为然,远的不说,徐老剑客不明摆着。但有些东西他真说不出口,也没法回避,就像现在。其实妈也解释过,说傻不傻,连着问好几遍,还把他搂进怀里。她说酒局是这样儿,过日子也是这样儿,总不能当寄生虫吧。她说打破头回家自己忍着介,但你如果不适应,又处处较真,受气不说,没准儿还抑郁呢,“妈说得对不对?”
沈爱萍倒是坐回原位,不过依旧在嘟哝,还和小叔子掰扯,说深恐礼数不周慢待客人。云丽笑着接过灵秀递来的酒杯,说在自个儿家反倒还要你们来照顾。沈爱萍说嫂子就怕这个,到头来即便刚子不说自己这心里也过意不去。云丽说不是今天掌舵还能不陪嫂子,说着举起了杯子。“以饮料代酒先替我们家老杨敬许哥一杯。”她说三十年了,一为交情二为感情三为热情,“又替我打理厂子这么多年。”沈爱萍笑着插话,说快到厂庆了也,等给老爷子拜完寿,她也要跟着一起去庆祝一下。她说平生憾事就是错过了十年厂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犯错误,还笑着表示灵秀妹子也一起去,她说咱梦庄人永远都是一家。这么热情,还说什么呢,离座时,书香面前羊肉串和羊腰子的竹签加起来都有大腿粗了。打着饱嗝下楼,他拍着肚子就被妈搂了过去。灵秀说这还得了啊,大晚上吃那么多,不撑坏肚子了。不知谁说了句缺油水,沈怡说这你就说错了。“他缺油水?他才不缺油水呢。”她说,“他那是天生能吃。”斗大的月亮悬在脑瓜顶上,拽起暮春手时,风都变得柔和起来。书香深吸了两口,说八三年最后一次出河工,没记错的话表哥一顿饭吃了十个肉龙,至今回想还佩服得五体投地呢。,然而不等表嫂巴掌呼过来,书香就打妈怀里窜了出去。沈怡哼了两声,甩了句臭缺德,说吃饭时一句话不言语,还以为睡着了呢。书香拍了拍肚子,笑着问她说啥呀,又凑到了灵秀近前。他说我妈给我一个大胃口,天生就是能吃啊,不能吃还怎叫杨爽呢,是不是。他又吸了吸鼻子,他说妈,他说明儿还一天运动会呢。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杨廷松生日。体检完事就是体考,过后书香就彻底告别双休了——其实双休本身就是个笑话,初三学生哪有什么双休,即便有,哪也是别人。用老师的话说,初三了都,之前又耽误了那么多节课。于是乎课间去茅厕解手成了一天当中最大的娱乐,好处自然是省了一部分烟钱,毕竟习题如海,你总不能叼着烟卷写字吧。未进村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轿车队,黑压压地拉起一条长龙,有福特有尼桑公爵,甚至还看到了奥迪1oo,连传说中的虎头奔也于随后出现在了眼前。跟着车队一路朝东,没一会儿,吆喝声传来,紧随其后,书香也看到了胡同里喝酒的人。“三儿”,“香儿”一通乱叫中,书香都快答复不过来了。他想告诉大伙儿自己改名不叫杨书香了,然而出口说的却是您喝着,您慢用。走走停停,除了给他们杯里续酒,还问众人近半年看见过徐老剑客没。心里坦着听谁说声“见过”,然而实际却是没有,要说不是提前商量好了你都不信,而且说得还有鼻子有眼儿,“内老屄养的不定死哪去了”,“要我说,屄肏的早就棍儿了”,“不是咱家刚子心善,还能让内神棍活到现在”,“问这鸡巴玩意干啥”。生殖器满天飞,搂不住了都。书香有心替老剑客辩解两句,谁知刚一张口,妇女们也跟着嚷嚷起来,说得不是流氓就是盲流子,搞得他头晕眼花不说,还被拉住胳膊让他坐下来喝两口。书香说喝两口就喝两口,这回倒没听谁说道了,于是他说反正也俩仨月没沾酒了,让众人稍待,当即就跑进屋里拿杯去了。
打外面往正房里跑,没看见焕章和大鹏,倒看见了堂屋里吃饭的马秀琴。体检内天隔老远就看到她了,都快穿短袖了琴娘却戴起头巾套着围脖,捂得严严实实。书香捅着焕章,朝不远处指了指,问他你妈干啥来了。焕章也是一头雾水,愣了会儿,他说这半个月我妈身体好像不太舒服。瞥着不远处的人,书香说我怎没听你说呢。焕章说以为又去姥家了呢,也就没去过问。随大流进屋,书香也拿起测试肺活量的吹嘴儿,窗户艳阳高照,这会儿琴娘已经到院子里了,深吸一口气后,咕嘟嘟地,像是吹朱尿脬,4ooom1的检测仪轻而易举就给他吹爆了。而后,又是耳鼻喉。几百号人,乱哄哄的。厕所也是真脏,不说里面,就门口似乎就有人滋过尿,也不知是原本就脏还是给这群学生们祸祸的,里面更是不忍卒睹,便池里都看见蛆了。有人问化粪池会不会都排河沟子里了,当即就有人给他解答,说你又不上渠里洗澡,是不是狗拿耗子了,随后,说真想知道跳墙头看看不就结了,没准儿还能看到些被遗弃的死婴呢。
晌午饭在集上吃的,浩天说难得休息半天,还给整了几个扁二。书香说中考完事再喝吧,告诉大伙儿,说明儿上午考完试都一中家属院吃,我妈给汆丸子。琴娘跟四舅在一桌,看着气色不错,人也比半个月前胖了不少,还招呼书香赶紧洗手。就是此刻,妈打里屋走出来的,说大鹏和焕章都吃上了,你也不着个急。她还是白衬衣牛仔裤,不过脚下却换了双黑色高跟鞋。或许是天色宜人,或许恰逢周末,礼堂门口都比往时热闹。这回书香倒没成无头苍蝇,进里间时就说得学跳舞,卡座上抽烟,还喝了两瓶汽水呢。他拍起肚皮,看许建国等人依次站起来,就又喊了一嗓子,“该跟我妈学跳舞喽。”娘倒是没动地界儿,书香问她跳不跳。云丽说不跳了,巴碴一天脚都酸了。灵秀笑着指了指她脚上高跟鞋,说溜达一天也没得歇着,不累才怪。边走边说,书香问都买啥了,巴碴一天。灵秀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走吧,于是书香就跟她走。灵秀说跳水兵舞吧,这曲子正好。书香当然没意见,说好啊,即便就算跳第七套广播体操也没问题,当然,来这儿不可能跳韵律操,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把手搂在妈腰上。灵秀翻了个白眼,说水兵舞啊,把腰上的内只手给抓了过来。后来,她把衬衣从牛仔裤里抻出来,解开下面两个扣子,还给下摆打了个结儿。她说当年三岔口的人都会扭,上手还快。书香问妈什时候学的,期间几次凑到近处,还尝试了几次把手搂向腰里,奈何这压根不是什么交谊舞,只好任由双手被牵来扯去,身子滴溜溜乱转悠。灵秀说这还分时候,说打民国开始三岔口就有了广州会馆,吹拉弹唱啥没有,即便后来停顿整业,私底下讲究一些的人还是会跳,“样板戏不也是跳。”书香说我咋没听你说过呢,这么扭着,他说跟不上流了,让妈慢点。灵秀朝他“切”了一声,说还啥都告你。这一颦一笑在步子放缓时,终于被书香搂在了怀里。他颤起双手吸着鼻子叫了声妈,他说好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傻样儿。”灵秀撇着脸,落在书香眼里时,熏醉的耳垂越莹亮,“臭缺德的,搂那么紧这还怎么跳?”硬得跟棍子似的,书香就耷拉起双手挡在卡巴裆前,打场上溜了下来。看见顾哥走过来时,他嘿了嘿,直至看到顾哥凑到妈跟前,才朝卡座走去。
下了体恤书香还觉着热呢。云丽说跳得挺好,咋不跳了。看着舞池里跟顾哥翩翩起舞的人,书香拍了拍兜门,说自己哪跟得上流啊,说以后有时间绝对要把舞学会了。就是这时,他摸到了身体右侧蜷缩着的小脚。跟大鹏要了根烟,书香问他刚才干啥来,“都聊啥了?”表侄儿脸有些红,盯着舞池里看了会儿,悄无声息间也抽出一根烟来。他说聊传销,又聊卖东西,还提计划生育来,反正啥都聊,“还聊跳舞来。”嘬了口烟后,他说也聊中考来着,“表叔,多少分能上北体?”不知从何说起,不过书香还是告诉他了,说一千分吧,好像是体考成绩乘七,再加个笔试成绩,但初中可没有这块,“许加刚说的吧。”应该是,因为随后大鹏交代,说刚才就在听他满嘴跑舌头,还说什么将来就报足球系,“有足球系吗?”书香说这倒不太清楚,至于师专或者体校有没有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说特长生体考完事就能保送。
或许吸得太猛,大鹏这脸更红了,他咳嗽着说人家现在是常员,说最次也是个二中,“还不是随便挑。”书香笑着说教育局一把是谁啊,换谁都得吹一气。扭过脸来,就把娘的脚丫抱在了腿上。“二中分也不低呢,去年录取分数线好像是五百五吧。”他边揉边说,“是不是啊娘?”
云丽斜侧起身子,说想睡觉枕头就给送来了。她伸起懒腰“嗯”了声,说二中历来就有政策,当年老一中毕业的学生特意给开的绿灯,绘画啊音乐啊体育啊,凡是有这块特长的不至于没书念。二中就挨着外贸局,高一高二内两年书香没少去那踢球。九六年冬组建三叉戟,九七年夏因为高三没时间踢,表侄儿就是这时候脱颖而出的,尽管农合杯止步四强。内个八月真的很热,电视里说这是温室效应。书香说一天八个澡合适,不过在这儿就得忍着。他自嘲说没办法,好在只剩最后一年了,随后告诉众人说有事儿直接过来,来电话也行,来信的话别忘了署名杨爽,他说尤其是焕章你——前后才二年,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个女朋友。焕章说谁叫咱帅呢,没办法,随之说幸好没念高中,不然,哪有这么爽啊。书香捶了他一撇子,说肾好的人说话都这么牛,但再牛也别把哥名字搞混了。焕章呲呲一笑,说不就弄一次笑话吗,转而就说趁着现在还念书呢,得好好玩玩,要不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说参加工作的这帮弟兄——指着浩天海涛等人,说这二年不就有人给张罗对象,“还有凤鞠。”听到这话,书香问他晌午在哪吃的,没去闹街看看吗。焕章说这么近你都不去,“我去?还不净给我使脸子。”书香说我这不没辙吗,买盒烟都得赶紧回来,说话间,打兜里掏出烟来,给这帮人了过去。他们问能抽吗,让老师看见再影响到你。书香说看见咋了,管天管地还管大爷拉屎放屁。他说抽吧,最后,连大鹏和小魏都给让了一支,“人家二中三中都没事儿,就这儿鸡巴地方装蒜。”
“再让四姑爷看见……”书香朝大鹏一摆手,说有事儿自己一个人顶,捋了捋剪短了的头,说高处不胜寒还是有些道理的,“要不是他妈的了誓……现在表叔酒都戒了,烟再戒了就甭活了!”
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娘就有些高处不胜寒,所以书香说是不是,肯定是。他把烟一丢,两只手就都放在了云丽脚丫上。彩灯刷来刷去,自然而然,咖亮色袜子里的红指甲也被他看到了。他闷着头敲打揉捏,他说全鸡巴得顾全,又都他妈得考虑着,还必须得藏在心里头,“我妈是这样儿,你也是这样儿。”羊肉吃多了,汽水都遮不住嘴里的这份腥臊。苦笑着,他扭脸问表侄儿无缘无故的表嫂怎想起上班来了,因为内个被拉进院子里的身影和磁带里的呻吟由不得他不去多想。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洗涮完毕回房睡觉,东屋还亮着灯。趴床上,书香问大鹏前一阵是不是跟许加刚打架了。可能困了,表侄儿哼哼唧唧,没多会儿呼噜都打上了。转天坐车去学校,书香以为逛街泡汤了,不想妈竟同意,把他欢喜得北都找不着了。中午就在薛记肉饼吃的,完事还去公园划了会儿船。这么转悠着,妈撩起眼镜说中考完事去趟岭南,凤鞠也去,她说也算是把心事了了吧。其时鸟语花香,犹如置身画里,不由得让书香想起去年五一府之游。彼时也在船上,就像此刻。微风拂来,他虚缝起眼来,他说妈,他说掉河里你先救谁。水波荡漾,他在墨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同时,也看到了挺翘鼻子下那轻启的朱唇,“把心放大点,别老琢磨内些乱七八糟的。”时至今日,有些话书香也没忘。到了岸上,妈说照张相时,他说给你买束花吧。妈扯住他胳膊,说又花冤枉钱,他说今天是母亲节。拿着花跑回来就挽起妈的胳膊,他说分人分事啊,不过今天嘛,花再多钱也值了……
“嗨嗨,玩水呢是吗?这都等你半天了。”召唤着儿子,灵秀说吃完饭和你哥去给你爷拜寿,“连照相。”其实每年都会照几张留作纪念,她说以后拿出来时就能唤醒记忆。远渡重洋时,她把相片整理了满满一箱子,随后,连同两只旺财都一起托运了过去,省得腻得慌呗她说。内会儿,旺财都已经十岁出头了,说步入老龄也差不多,本以为活不了几天,但实际一天下来就活力四射能吃能睡了。看着它俩在那撒泼打滚,书香说以后再也不拴你俩了,还笑着问妈,说这算不算咱们的儿子。灵秀说什么叫算,本来就是嘛。她说狗狗是自己一手照应大的,要么怎叫香儿和爽呢。当然,后者她只会在某些特定场合里叫,每当这时,她脸如朝霞,白皙的脖子都会绷出青筋。一道道,一声声,双手也会伸出去,缠住儿子,把爱烙印在他脊背上。但这会儿她肯定不敢,因为她跟儿子说过,除非不在这儿,不然给逮着光是唾沫星子就把你淹死了。
端午节当晚下起雨来,转天下午又转成中雨,天都已黑成了锅底。到底是凉快下来,不过麦田却遭了殃,结果就是早上妈拾起铁锨就奔出了家门。按理说有人照应没必要再亲力亲为,她也说没必要,但她还说,怎么着也得守个一亩三分地——锄草也好施肥也好,啥都不干哪行——她说妈不能惯着你,她说即便就算给苗培个土,不想将来自己儿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雨一连下了几天,幸好家门口挨着省道,省道又铺了一层沥青,要不上学真就是泥水里来泥水里去了。但学校里得蹚水,为此,书香穿了一个多礼拜趿拉板儿。不光他,别的同学也穿,连老师都穿。二模过后,一中已板上钉钉,不过书香拒绝保送,跟妈也是这么交代的。夏至后的一个周日晌午,在老桥头洗澡时,听浩天说许加刚被车撞了。书香说是吗,什时候的事儿。浩天说就前两天,他说不是被辛家营的人现,估计这会儿人都棍儿了。“听说一条腿耷拉了,身上跟血葫芦似的。”他描绘着,“老天睁眼啊,就昨儿晚上,缺德缺的家里又着火了。”上礼拜去厕所书香还撞见这货了呢,晃晃悠悠地,戴着个耳机,还让过来一根烟。书香说刚抽完,一会儿还得回去上课呢。许加刚说抽根烟也用不了十分八分啊,又给递了过来。书香用手拦着说别让了,也打兜门里把烟掏了出来,“一样一样。”
“厂庆内天怎没去?”五黄六月在厕所里聊天有些不合时宜,但人家说了你总不能不言语。于是书香说该中考了,哪有时间。不想这货纠缠不休,还渍渍起来,说可惜了。书香说可惜也别在这儿说,齁鸡巴味儿的,系上裤子,就打厕所走了出来。这会儿还没进伏,但知了却叫了起来,出短促而尖锐的叫声,越令人心烦气躁。身后也叫,齉声齉气地,看样子是喝酒了。他说内天六子和大鹏都去了,不过,他说这回可没在招待所,他也没再像去年那样出酒,他说直接上的云燕,一水儿香槟不说,舞都一直跳到了晚上呢。手舞足蹈,兴许是把这里当成了云燕。就这瞬间,书香看到对方把手放在衬衣上,解开扣子露出了里面的关二爷。“知道我赢多少吗?”话题一转,竟又打起醉拳,唾沫也飞溅而来,幸好书香躲得快。“两千啊!”这屄哎呦一声说不好意思,太激动了,说原本还想继续,后来一想见好就收吧,“当时也饿了,就去楼上吃东西。”他说来这儿总不能玩一宿牌吧,猴屁股又开始摇晃,嘴也撅了起来,说本来饭后想去泡澡,结果竟撞见洋妞上来吃饭。他说洋妞真他妈性感,穿得也开放——又是高叉比基尼又是什么连裤袜的,裹成粽子,就内腿和屁股,抹油似的,真亮啊。“跑前跑后的这一天,啊,又是照相又是跳舞,本来都困了……”渍渍声连嘬了两口烟,脸一仰,还朝半空吐了几个不规则的眼圈。
酒气扑鼻,书香只好蹲下身子。他扯起地上的蔓草叶子,沙土地上秧子被连根拔起,不想这么一扯,连泥带土竟抻出老远。许加刚也蹲下身子,还凑了过来,说当时困劲一下就过去了。书香捏了捏鼻子,后来干脆把烟叼嘴上,两手一掐叶根,扥了起来。“大咂儿上都没戴奶罩。”许加刚说这会儿比基尼全换短裙了,“也没穿内裤。”他说不是因为低头捡筷子,谁能往内方面想,他说屄给无缝裤袜这么一包,真他妈肥,一看就知道性欲旺盛。
“内外国片叫火腿是吧。”书香笑着说看了,又自顾自说夜宵吃的是全羊宴吧,这才掸了掸手上的土。许加刚问啥全羊宴,书香说洋马啊,在这货齉起鼻子笑出声时,他看到不远处的蜻蜓抄了几下水,河沟里顿时漾起一股涟漪。“还真是……”瓢虫扑棱起翅膀打眼前飞过,不等书香伸手去打,已然朝对岸飞了过去。“可惜啊,你没去。”
书香一口就把烟嘬到了尽头,烟屁一扔,转而又盯向了许加刚,“我表嫂也去了吧。”
“不都说了大鹏也去了,就差你跟婶儿了。”酒气无处不在,书香也只能站起来。“给你爷过生日前不就说好了。”酒味再次喷过来时,尽管书香眼前虽没有乱象纷呈,耳边却一直嗡嗡,于是他再次掏出烟来,笑着问穿的应该都是级丝袜吧,顺势把烟递让了过去。许加刚呵呵着也站了起来,说不怕杨哥你笑话,鸡巴硬一天了,疼得蛋子都快炸了。“睡觉的睡觉,打牌的打牌,玩游戏的玩游戏,不然哪有机会。”越说越兴奋,烟都顾不上点了,“幸好之前养精蓄锐歇够了,咱这腿又练过蹲起,还有薄助兴,啊,不得给二爷找匹汗血宝马吗。”这回,睁开眼的关二爷也闪现出来。他说薄是真的薄,都给肏破了,现在回味起来还意犹未尽呢——他说捅破套子洋马一下就软了,估计也是给肏懵了,“缓过神,让我拔出来,当时都快射了,我就告她拔出来也行,得射嘴里。”
“后来唆啦时还撩我几眼,就内骚样儿。”
“裤袜配高跟,那我还不肏。”
“又肥又嫩还又紧又烫,搂着我喊刚哥,渍渍渍,就内床叫的,爽死我了啊……”
脑瓜顶上的火罩和蝉鸣声烩在一起已然让人受不了,更何况连蛤蟆也来起哄,于是在这几近炼化中,在对方点烟时,书香一句“没录个音么”,抬起来的脚也蹬在了许加刚小肚子上。闷哼声传来,猪腰子捂住小腹刚仰起脸,书香拳头也招呼了过去。河沟里一槽水,说绿不绿又泛着股土黄色,闪耀着一片金光。就是在这片摇曳的金光中,内货佝偻成虾,一手捂裆一手遮嘴,竟然还没止住叨咕。于是虚晃下书香一个垫步,拧起身子时,后撤着的左轴随着肩膀子朝前猛地一送,什么东西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伴随而来还有一声吭哧。动作一气呵成,书香搂起脚又来那么一趟,内屄就踉跄着跌到了水沟里。然而不等许加刚打水里爬上来,书香上前照着内脸又是一脚丫子,直到其趴泥水里老老实实不再吭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