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琴看了赵伯起一眼,很快便把目光转向了手里环抱着的茶杯:“前些天……”话没说完就被跑过来的许加刚给打断了:“干娘,我姨她们就在门外。”马秀琴抬起头来,斜睨着又看了下赵伯起。“几时认的?”影影绰绰的,她觉察到丈夫脸上在笑,咬起嘴唇时把头抬了起来:“那几天忙着浇地……又去陆家营上坟……”彩球从眼前划过,杨书香也跟着划过她的脑海。孩子穿上西服还真帅,也长大了,尽管知道此时此刻孩子正忙,心里却总盼着他能过来待上一会儿。
“过两天家就能上瓦了。”这些日子,赵伯起心里特别透亮,此时更加透亮。笑的同时他抓住了马秀琴的手:“这阵子让你受苦了,多去走走多散散心。”转而又笑着说:“我这坐享其成,摇身一变又多了个干儿子。”
“姑爷爷,咱爷俩就别乱辈儿了。”许加刚的话令马秀琴心头一颤,正不知怎么应付时,屁股就给他捏了一把:“这都我和琴娘娘俩之间的事儿,是不是干娘?”弄得马秀琴既尴尬又羞赧,一想到云燕自己被搞成那个样子,她的脸早就臊得一片通红,哪还敢接茬,恨不得现在立即刨个坑把自己活埋才好呢。当然,活埋只是个心境变化,两次赴死的经历已然断了马秀琴必死的决心——懦弱也好,内心里的希望破灭也罢,每日里看到杨书香时,她自然还是像以前那样,总会不经意去想这个孩子——哪怕活在梦里,她也要好好活着。为“娘”这个字而活,为“琴娘”这两个字而活,为“杨书香”这三个字而活。
“要说也是哈,从香儿那边论的话,还真乱了辈儿了。”许加刚要不说赵伯起还真没想到那层关系,不过乡亲辈瞎胡混,倒也无所谓——盟兄弟之间有的还差着辈分呢,不也哥哥弟弟这么叫吗。看着马秀琴,赵伯起伸手指向许加刚,笑道:“咱这边有香儿,姥家那边有他,也不错。”
“香儿比你儿子亲,我奶过他。”马秀琴猛地站起身子,一把抄起对面桌上的香烟,送到嘴里,“香儿是我看着长大的!”
……
“二哥,兄弟给你道喜了。”看着新郎官站在自己面前,杨书香捶了他一拳头。杨书勤拉住书香的手:“不直呼哥的名字了?”书香呵呵呵地:“没大没小还行?我二嫂子听见不得生气?”
“小二你听见没,这是三儿在跟你兜圈子呢。”杨刚抽空走进屋里,正听了个满耳。“大你不歇会儿?”书香冲着杨刚一笑,口袋里就多了俩红包——二哥给塞的:“早预备出来了。”他就冲杨书勤嘿了一声:“二哥,那我可就接着啦。”
“大这几天闲不住呀~”夕阳西下,书香已然在杨刚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上看到了疲态。他看着自己的亲大爷,看着他转身。他一蹿,从后面抱住了这个待他有如亲生父亲一样的男人:“我都跟你说了,你不会少喝点酒?”
“三儿,红包可都在你娘娘身上搁着呢。”这是书香永远都还不完的情、还不完的债——他真的很想告诉杨刚:“大,儿子对不起你。”而当他看到杨刚眼里闪烁出来的东西时,又满脸羞愧不知所措,不得不再次把自己所干的好事藏在心底——这辈子恐怕永远都没法挑明了吧,那就只干不说,用鸡巴替大爷孝敬自己的亲娘娘吧:“先给我留着,到时我跟我妈玩回来再拿不迟。”目送着亲大走进堂屋,走进院子,消失在眼前。
杨刚家的门外,两侧门口上大红灯笼高高挂,但凡是泰南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走了个过场。掐算着时间,赵解放大踏步上前贴近杨刚的耳边耳语了两句,这当口,房山拐角走出两个人来。
“杨家老大,给你道喜了!”此人穿了件灰袍大褂,开场白一改往日里的唯唯诺诺:“酒给喝吗?”他人倒是捯饬得挺干净,不再衣衫褴褛,可就是腰里挂着的酒葫芦太格格不入了。其身后跟着个戴墨镜的,同样灰袍马褂,脚踩一双踢死牛的洒鞋,说话四平八稳,也跟着一起道起贺来。
看着来人,赵解放撇了撇嘴,扬起手来:“一边稍着介!”今儿什么日子口?啊,是不是个人就掂着跑过来占便宜:“该干嘛干嘛介!”直接轰起来了。杨刚伸手一拦赵解放,笑道:“来者是客,酒管够随便喝。”回头冲着郭洪亮一比划。西边陈云丽和柴灵秀正提溜着包要往门子里走,就听郭洪亮喊了一嗓子:“六儿,过来跟着拿酒来。”六子嘟起嘴来:“知道啦。”他眼神在陈云丽和柴灵秀的两条大长腿间扫了又扫,馋呀。
屁股后头跟着个尾巴,被儿子赶跑了又跑回来,忙叨叨的谁有功夫搭理他呢,直到此时柴灵秀方收敛起笑容。陈云丽把手一掸,脸也冷了下来:“你爸叫你呢,紧忙去看看。”轰着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六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朝着东门走去。
“美人儿,香儿内?”那徐师傅喊了一声,不见回应便把酒葫芦自腰上摘了下来。而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变出了个酒葫芦,一起递到了郭洪亮的手里。“给师傅拿竹叶青吧!”杨刚笑着端详起眼前这个神神秘秘的人,三五个呼吸就认出来了——不徐疯子吗。当年拆东头这边的庙时,曾听他疯言疯语说过一句——你将来要做大官儿。杨刚可不信鬼神、不信那歪的斜的,至于说去北源寺上香,不过是缭以介怀,把当着媳妇儿面泼出去的水收一下。然而时至今日,儿子大婚之日再次遇见此人,恰逢身边又渐渐聚拢了不少亲朋好友、一个劲儿地起哄要这徐某人不能白喝白拿,杨刚喜欢热闹,便也跟着凑起趣来:“那就随便来点什么吧。”
徐疯子看起来并不怵阵,他看向墨镜同伴儿,贴近身边耳语了两句,四下里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瞎子口嘿五米斗,三寸不烂之舌倒是说呀。”
“会茅山术吗?来个五鬼搬运玩玩。要不就请个神打,拘个狐仙儿出来也成,也让大家伙涨涨眼界,乐呵乐呵。”
“半仙?那就给算算一共来多少人吧,都是哪的人,男的女的各是多少?”
“是看宅子还是测字,东家说吧……”在七嘴八舌的哄笑声中,眼镜不为所动,只是往杨刚跟前凑了凑。
事业上顺风顺水,生活上如鱼得水,纵使有些小小磕绊,如今也都一马平川被自己捋顺了。看着对方脸上戴着墨镜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儿,杨刚笑了笑。他可不会把家人的生辰八字说出来,大喜的日子图个热闹,就开口提了个“杨”字,叫眼前这个眼镜先生给来来,说两句吉祥话。
眼镜先生刚要张嘴,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老爷子快看看来,门口俩疯子卖弄学问呢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