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书香叫了一声。他想象着自己应该摊摊手,或者是冲过去拥抱杨刚,但又觉得这个动作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就仰起头来:“你跟我娘娘在家时,甭喝酒。”月圆的日子终究有限,书香眼里映烁着这个于他而言曾是山一样的男人,自己终于快和他长得一样高了:“大,你听我的。”倾吐出来,他又笑着说:“我要是陪她,你喝多少我不管你。”目送着大爷,书香把嘴贴近云丽的耳旁:“回家睡觉,我要甭你一宿。”他说崩他就崩,他在那块带着血迹的白布上崩,他酣畅淋漓,他一次次地把她送上了天上。周日内天晚上,书香看到琴娘也烫了头,可能是因为赶赶落落的有些疲态吧,不过脸蛋看起来更圆润了。“咋盯着琴娘脸看?”见她手指交叉把头低下来,书香抿了抿嘴:“多去外面走走挺好。”空气凝固,他抱着吉他弹了一下,这时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而当他看到妈从外面走进来时,脑子里灵光乍现:“琴娘,焕章该入团了。”
“哦。”
“听他爷念叨,下午你也去云燕了。”
若不是自己亲妈救火,书香还真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看我琴娘这花烫的,多漂亮。”生活偶尔也需点缀一下,赋予鲜活让世界不再单一,黑白色的世界里不也有五颜六色吗,这是最淳朴的,同时也是劳动人民最真实的一面。“你妈老了呗。”妈说这话时,已经凑了过来,她步子不大但步履轻快,风也似地。书香仰起头来,盯着她的脸:“妈你不会留长头?”耳旁的线层次错落,说不出的干练,虽从小到大看习惯了,其实书香觉得也挺好看的。“切,留长头你给我洗?”妈的一颦一笑浅含生韵却又一闪而过,哪怕只是瞬间,书香仍脱口而出:“我洗,儿子见天给你洗。”
“快弹吉他介吧,你不磨我就念弥陀佛了。”妈挨着琴娘坐了下来,烟刚掏出来就被琴娘拉住手腕,把烟接了过去。“上火了都,还抽?”
书香起身,回头正看到这幕,而抱着吉他进屋时,身后很快传来妈的声音:“俩月的功夫梁不也上了吗,大哥们心急你得多劝劝他。”
“老房纸上写着六十。”琴娘的声音不高,不知是不是抽烟的缘故,听起来有些沙哑:“按杨老师给的图纸盖的,这进深七米,算来面积可了一半多呢。”
“就了,他们不冲着我不还有我们家大爷呢吗。”
“见人下菜碟!”没来由,书香吼了一嗓子,“自己家的地界儿盖房了又咋的,还敢玩横的把房扒了?”书香看不过的就是那种逮着蛤蟆捏出尿儿的人——本事没多大却咋咋呼呼专门喜欢欺负别人。“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话妈可绝对说到点上了,“你也别太放心上,没什么事儿。”
书香把吉他收进袋子里,撩帘儿从东屋又走了出来:“刁难人玩不就是见人下菜碟嘛!咋的?顾哥他老叔没房基地就硬盖,我看也没人敢管。”其时青烟从琴娘嘴里倾吐出来,才刚抱紧双手她就咳嗽起来。书香紧着手给她把水打来,递过去时,琴娘笑了:“嘬得太猛。”她说这话时紧绷的声音如弦,鼻音含水,那一下呛得泪都从眼里淌了下来……
“赤道迷情倒是看了几集。”
“赤道迷情?”书香嘀咕了句。最近他是既没看小说也没看电视剧,连甲a开幕都给错过了。也不能说错过吧,周末意甲联赛没功夫看,不是不想,娘仨聊到九点多本就晚了,又得上学,他哪有那么多精力全包全揽,再说他也不敢全包全揽。
“新加坡拍的,瞎鸡巴搞呀。”焕章刚说完,许加刚从厕所口回身接了句:“赵哥,哪天想看录像可记得找我来。”
正系裤袋,书香愣了一下。这当口,焕章指了指南墙外头:“我去抽根。”书香从未在厕所这边抽过烟,即便是抽,在学校多半也是躲起来:“走,哥也正想抽呢!”他一带头,焕章倒愣了:“这……甭照顾我。”
“屁鸭子,听蝲蝲蛄叫甭种地了!”
此时此刻,这话听了可不止焕章一个人挑大拇哥。成家立业之后焕章也总结了不少至理名言——给媳妇儿花钱应当责份,不花那叫抠门;给良家花钱那可不叫大方,那叫对上眼儿了——还别不信,各取所需吗,上天入地好不容易把人逮着了——哈哈,就算狗屎~都得舔着上!
“活物可都出来了。”书香往沟前边一站,青苗绿水映入眼中——不知内狗子这几天蹲没蹲膘——谁说天热了不能吃狗肉的?逮着那条狗他决定亲自下手,孜然可以不要,但辣子面必须得带着,最好的话,再弄几条长虫和麻雀真就齐活了。
“我跟海涛还寻思来着,照点麻雀再逮几条长虫。”焕章捋起袖子,一脸兴奋:“杨哥,保国内三八大盖怎么样?”浩天和老鬼脸上也是一片兴奋:“杨哥一说咱都想一块了。”
“走吧,该咱们上场了。”听到喇叭喊人,书香把烟屁一扔,“麦秋之前咱哥们好好搓一顿。”内回在防空洞里吃狗肉简直淋漓酣畅,这事儿直到现在他也没和妈明说。天儿亮得很早,周一清晨在西场上他正刷牙漱口,身后传来了脚步的擦擦声,回头一看——琴娘穿着条黑色健美裤从角门里闪现出来。
晨露的西场在水汽弥漫中仿佛二八少女,随处可见的清新让人置身在一片欣欣向荣中。少年含糊不清地跟琴娘打起了招呼:“不多睡会儿?”
“该去北头了。”
书香笑着看她走近,这才觉,琴娘已经穿上了拖鞋。而艳黄色拖鞋里的脚丫正被一片肉色紧紧包裹着,齐整的脚趾头柔柔嫩嫩,肉色下和她脸蛋一样,白里透红一片莹亮。树荫中,鸟儿不时啼叫两声,清脆悦耳,暮春时节花红柳绿,墙头边上的棚子上爬墙虎有些肆意。总感觉被什么盯着,书香便抬起头来:“去云燕泡澡了?”笑着抹净嘴角的牙膏沫,琴娘已然把头低了下去,“别委屈自己就成。”当时他记得很清楚,琴娘的耳根子都红了,但不知何时。
“咋那样儿看琴娘。”琴娘低着头说话,声音温婉如旧。书香想起趴在她身上的内些个快乐日子,内时琴娘就是这个表情。这让他徘徊不定。他想,但同时又不敢去想。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又有些掩耳盗铃,这感觉他说不好。那个亮起无数盏明灯的午后,书香曾听她亲口说:“琴娘可都二十四的老姑娘了,多亏你妈给说媒,”她还说,“没多久琴娘就嫁你赵大了,就来沟头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