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梦庄街口,和凤鞠挥手道别。娘仨又前行了一二百米,临到跟妈说再见时,杨书香喊住了柴灵秀。焕章会意,骑在头面不远处等了起来。
“妈,明儿我去我姥家。”
“怎么了这是?”
看着柴灵秀,杨书香下意识地用脚搓着地:“我跟焕章一块去。”
儿子的反常牵动着柴灵秀,引来她的注意,她观察着他,试探性问了句:“就这个事儿?”
杨书香抬头扫了一眼柴灵秀,又把头耷拉下来:“就想跟你说说。”
柴灵秀拍着儿子的肩膀:“妈知道你有担当。”她不逼儿子,她知道适得其反的道理,就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告诉他:“抬头做事吗,不问结果……还行?”抬起头,当杨书香看到柴灵秀脸上露出来的笃定神色时,笑的时候他心里一突。秋波流转之下,那瓦蓝色深邃的目光映透着他的脸,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让他痴迷而又时时处处包容着他的眸子——当年摔折胳膊后也是这样——她看着他,夹杂着无尽的关切和无限的鼓励。勾起杨书香对往事短暂的回忆,心却瞬间就稳当住了:“妈”,手拍着胸口。什么是良心呢?忠孝难两全之说从评书搬到现实中来,哪怕做不到仁至义尽,也要有个定数——这人活于世,不管是瞎鸡巴闹还是扯鸡巴蛋,这辈子欠下的债,总不能一声不吭就缩猛子。
“心大世界就大,妈信你。”柴灵秀的手上下晃了晃,比划着儿子的身高:“妈得扬着脸儿看你啦”,轻轻拍起他肩膀——杨书香脸上就绽放出笑来。他看着妈跨上车,看着她风姿绰约的背影,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妈”。柴灵秀把车停了下来,回眸看向身后,她冲他笑笑。天有多大?杨书香也笑了,其时他心扑腾得特别快:“妈,将来我养你啊。”站在马路牙子上,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爷们了。妈也穿着条健美裤,肉墩墩的大屁股在车座上扭来扭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主车的座儿都深陷其中,他觉得自己要是那个车座儿得该多好呀,就能名正言顺地托起妈妈的身子,把天撑起来。
焕章讪笑起来媚的不行。他说哥你就来吧,你不来我就成活靶子了,他还说我妈就交给你了,其悲壮程度不亚于交代后事,俨然就一托妻献子的样儿。就内心而言,书香还是乐意跟琴娘进行亲密接触的,至少他欺骗不了自己,也忘了她身上的味道,正如他和云丽之间相处那样儿。他甚至期望有一天自己能够不用再躲躲藏藏、能光明正大地跟所有人宣布——我喜欢她们。世间万物——活的死的都有其展规律,书香知道焕章不是假大空,自己也不是想当然,由此他踢了焕章一脚,这注定已然决定好了——要去陆家营走一遭,他觉得或许内将是自己和琴娘之间别开生面的一次会晤,他又告焕章——到时候有个风吹草动你可别埋怨我。这感觉玄之又玄却又丝丝缕缕渗透进来,他又有些往事如风的感觉。
然而生在白天的事儿盛在盒子里,回到家则只字不提,像往常一样压根啥也没生似的,书香就趴在缝纫机上写家庭作业,秀琴和灵秀则坐在堂屋窃窃私语聊着白天生的事儿,一道门帘阻挡着彼此的视线,却没法阻挡少年的侧耳倾听——无时无刻都能叫你领略到一股暖流,若即若离。而那股暖流在和煦的晚风中夹杂着一丝清凉,吹拂进来时撩人心魄,免不了又叫人心猿意马,书香脑子里就幻化出娘娘绰约的风姿。内晚,水波荡漾起来,娘娘起伏的山峦纵跳在他的心坎上,摩挲出一股股铿锵有力的心跳,飞舞的青丝在声带颤抖之下放飞起来,热烘烘的,他就问她感觉如何?娘娘跳跃起来说他是个牛犊子,而且是个不知疲倦的牛犊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于是书香停止片刻,把眼睛望到身下。其时他看到娘娘饱满的三角区若隐若现地挣扎在两条颀长的大腿中,被自己劈开缝隙硬生生挑穿进去,多妙不可言的风景,他就紧了紧手搂住了她的腰问你叫我啥?云丽告他我叫你儿子,书香就一脑袋栽进云丽的奶子里。在滚动蹿越的血流中丝丝脉脉连接着彼此,咚咚的心跳振聋聩,不停轰击着他又密集地包裹着他——这一切均来自于一个叫“屄”的地方——生命之门,难免就使书香忘乎所以,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他又问她你叫我啥呢,云丽说我叫你儿子呦,书香把眼一闭,鬼使神差般喊了句妈,叼住她的奶头,开始一下又一下死命地朝上挑了起来……
从金龙饭店回来马秀琴就给陆家营去了电话,约定好明儿上午九点半梦庄集上聚齐。桃月时节,西场外斗春的花树争相开放,水天一色都被映得红红绿绿,清风徐徐吹来,绮丽芬芳在枝头的鸟儿鸣叫着,在三角坑上荡起了层层涟漪。
九点整,马秀琴提溜着烧纸,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北头来到杨书香的家里,来时她已经梳洗打扮了一番,走进堂屋时她停住了脚步,往镜子前凑了凑,凝眉侧目开始端详起来。镜中映出一张圆润饱满的脸,她下意识伸手托了托头,粉面舒展开来,点点风霜都给弥漫的喜色掩盖下去。走进西屋挑了件牙白色衬衣穿在身上,喷香水时她嘴里哼着曲儿,又从柜子里把日前买来的丝袜拿了出来。肉色和灰色之间到底穿哪条呢,她犹豫着,想到自己里面套穿的红色内衣内裤,最终她把那条肉色丝袜捡了起来。
几分钟过后,她掐摸着时间,又低头打量一番。丰腴的双腿在脚下踩着一双黑色裸带中跟的衬托下——被健美裤一包显得格外紧绷,脚面露出来的一抹肉色隐隐约约,香味似乎都从脚底下氤氲出来。她心想,香儿要是看见我这身打扮不定得多欢喜呢,这脸上禁不住可就升起了一抹红晕。
时值四月,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呼吸着麦田的菜香味,骑行在路上都能感受到来自于周边的盎然春意。天色篮如水般透亮,路两旁的树木更是郁郁葱葱,马秀琴一路欢歌轻声低语:“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行至老桥头,离梦庄越来越近。桥下是蜿蜒流淌的伊水河,它静谧恬淡,两岸滋润后的植被早已披红戴绿,偶有两片白云悬挂在头顶,被飞舞在树杈上的鸟儿割谷割谷这么一叫,躁动中又带着一股无比幽深的感觉。马秀琴朝着斜侧扫了几眼,她看到那红嘴的鸟儿在飞舞的白鸽面前特立独行,显得如此醒目,皱了皱眉就又紧了两脚,这一路行来屁股陷在车座上磨得她都有些痒痒了。
打老远就听到集市上的噪声,但看那人来人往里出外进的样儿,好不热闹。到了南门,马秀琴下了车,先是在院外踅摸了会儿,而后推着自行车走进了市场。
梧桐在教室前脸扑腾出一块巴掌大的地界儿,阳光普照下来,一明一暗相互错落,龙爪槐也跟着簇拥起来。大课间铃声一响,许加刚就冲了出来,他飞奔着推上了自行车,在看到赵焕章的那一刻,隔着龙爪槐他嘿笑起来:“不去赶集?天气的这么好,后两节的课上不上不吃劲。”见对方仍无所动,就笑着打趣起来:“上次撞见你妈那就是赶巧了,不可能再撞见的。”焕章正想踅摸几根梧桐叶子,就瞪了他一眼:“该干嘛干嘛介!”
“真不去?听说今儿个可来货了。”许加刚甩了一句,临走时又甩了一句:“上回的香肉好吃吗?。”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他跨上车闯闯地骑了出去:“赵哥,我馋了。”跟狗撵兔子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人。
马秀琴是在集市北头遇到的许小莺。她问沈怡呢?沈怡就和沈爱萍从一旁的门脸走了出来。因为烧纸还缺了一把上供的香,马秀琴就停下了车,买了一把,捎带脚又买了干鲜果品和白酒。就这工夫,许加刚便赫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咋没上课?”不远处的录音机正播放甘萍的“潮湿的心”,像盘旋在头顶的鸟儿——红嘴,陡然带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快到五一了,要比赛。”马秀琴只是象征性问问,具体情况她还真没太在意。“姑爷爷没来?”被问及到丈夫,马秀琴也只是笑笑:“他盯家呢。”
“姑爷爷晚上开车不?”或许是对方太过客气,马秀琴礼貌地笑了笑,没再言语。待她随着沈怡等人溜达到西侧卖丝袜的摊位前,许加刚手里已经多出几支孩子手臂粗限的冰糖山药。“吃吧。”他说吃,他妈就客气上了:“大姑,孩子有这份心。”马秀琴能说什么呢,她就笑着接了过来:“吃这个晌午都省饭了。”日头一照,肉汪汪的冰糖山药灿灿夺目,尽管不是糖葫芦,却也勾人食欲,咬在嘴里又脆又面,甜丝丝的。许加刚说这是铁棍山药——“滋补女人的身体,琴娘你还怕啥?”众人均笑,马秀琴也笑。她看着这个懂礼貌的孩子,想到晌午头就能看到杨书香,一时间竟心如鹿撞,忙把头转到一侧。
“天儿热该换薄的了。”沈怡建议。她热情十足活力四射,用她话说这是年少时打的底,离不开那几年的运动身涯——她和柴灵秀都是校长跑运动员,换做现在,早就成了体院学生,北体未必能考上,但南体东体手拿把攥,当然这是后话。“再过些天,”顿了顿,沈怡笑逐颜开,“能穿裙子了都。”此时她也穿了条健美裤,黑黝黝的两条大长腿一看就知道特别有劲。“我姨的腿长。”许加刚盯着沈怡的长腿,悄没声地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穿丝袜跳健美操~倍儿好看。”拉长了音儿也是公鸭嗓,干硬而尖锐,噶谷噶谷的声音混在人群中叫你一下就能辨认出来。沈怡就啐了一口:“摸哪呢?”沈爱萍忙拉住了她的手:“亲外甥和亲姨亲啊。”说到亲外甥,沈怡又瞪了许加刚一眼,随之笑就忍不住了:“我这外甥跟香儿一样,生在女人堆儿里。”就此,当着众人的面她还打了许加刚一下。
“我听小莺说你们跳操来?”沈爱萍撇开沈怡,笑着看向马秀琴:“你们年轻,应该多动动,更应该多联络联络。”手指头在马秀琴面前晃来晃去,倒是被沈怡接过了话茬:“姐,还用你说?”冰糖山药消融在热乎乎的人流面前,沈爱萍指着马秀琴手里的山药又道:“就大姑吃的慢了,大点口,孩子的心意。”她又面向沈怡,笑道:“丝袜就是给女人穿的,像大姑这样身材的更应该多备两条。”
“哪有呀!”马秀琴脸一红,被这么一撺掇,还真就又备了两条。临出集市口时,她又买了十斤鸡蛋,差不多也该去烧纸上香了,就跟这几个人打起了招呼。
“那边浇地呢可。”沈怡拦了下。大姑穿得干干净净,她内意思是让大姑往后推个一半天再烧也不迟。马秀琴正寻思,沈爱萍忽地言语道:“大姑多忙,好不容易凑在一块,把纸烧了咱晌午再待着。”她看了看沈怡,又看了看大闺女许小莺:“就别拦着大姑啦。”
“这怂孩子……”沈怡掐了掐身后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许加刚,往外轰着:“没事儿一边待着介。”这一闹,倒是把马秀琴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见姨甥俩闹在一起,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还不都是你带的。”沈爱萍骨碌着眼珠,手指着内二人笑道:“你姨生气了都,还从那跟她挤窝窝?”摆起手来赶跑了儿子许加刚,她又对马秀琴说:“烧完纸再唠。”
这当口,许加刚已经跑了个来回,把车骑了过来:“反正我也腻了,不如先回陆家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