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瞅他现在这浪揍性,一天到晚迷迷瞪瞪的,我看他是着魔了……给你扒光了扔防空洞里你就清醒了!」见焕章闷头不言不语,不知他又琢磨啥呢,拦着驳回把车驻了,杨书香冲众人一卜楞脑袋,就笑骂起焕章来,而这停车的地界儿正是辛家营岔道口。
往右下坡的田间小路一扎就是辛家营,而左面坡下不远处的地头子边上,一处洋灰水泥垒就的破房子就是杨书香嘴里所说的「防空洞」,如今破败不堪,连个顶子都没了。
杨书香这边数落完焕章,焕章也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他嘿嘿笑着,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爸说过,这年头就得横着点,可不是以前生产队挨人欺负的年代了。」又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也该咱扬眉吐气了,你说是不是杨哥?」
「是个鸡巴是啊!」杨书香哈哈一笑,柴鹏、老鬼和海涛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见天色不早了,杨书香扬起手拍了拍老鬼的肩膀:「鬼哥,代我给家里人问好,咱年后再见!」
老鬼呲呲一笑,摆起手来:「彼此彼此。给哥几个、爷们提前拜年。杨哥你回介就把寒假作业写了吧,到时我们好抄你的。」
说说笑笑过后,打过招呼老鬼就把车头朝下摆了过去。众人目送着鬼哥俯冲而下渐渐融入到田野之中,继续往北走,不多时已经可以看到陆家营南口几户人家点亮了灯。风声划过,吱扭扭哗啦啦的干树枝抖动个不停,夜色就有点花,一片斑驳之色,影影绰绰。萧杀的冬季尚且如此,换到夏日里的蝉鸣蛙叫又讲会是怎样一个声情并茂呢?
没人关注那些,因为他们吼了起来:
大冲击那个大流行,信天游唱给便衣警察听……
粗犷的西北风犀利而又浑厚,经这一群年少之人演绎出来,开始一层层叠加,被唱出来时却仍带有丝丝稚嫩。它跟对面扬起的西北风撞击起来时,歌声里夹杂着另一道嘶吼粉碎了一切:「焕章,你再跟我下流坯试试?信不信我,海涛跟大鹏爷仨办了你!」又被焕章偷了一把,也把歌声给打烂了。
与此同时,林间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焕章哈哈笑着把当下流行歌曲唱了出来: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
在余晖荡尽时焕章收起了喉咙,他把身子弓起来,自行车就飞扎进村子,后面紧随不舍的三辆车也都冲刺起来,在坡子上划过一道白印,袅袅炊烟又见,焕章的回声呼和在村落间:「杨哥,晚上我找你来,咱哥几个你这聚齐儿。」先一步下了坡,朝北骑去。
吃过晚饭稍作逗留,焕章就腻了,如说的那样准备从老舅家溜跑出来去找杨书香玩,却不想马秀琴盯他已久,还没迈进堂屋就被母亲一把拽住了胳膊:「干啥介?」
焕章苦拉着脸,嘴一嘟噜:「找我杨哥介!」心说在家限制也就罢了,在我姥家也这样儿?忙回头给姥爷和姥姥使着眼儿,冲马秀琴皱起了眉头开始诉苦:「这都要干嘛?盯我跟盯臭贼似的!」甭管话里话外缩水不缩水吧,反正焕章张嘴就把自己前两天的行踪说了出来:「杨哥没过来前儿我不也是出去找柴鹏和海涛玩吗,咋杨哥来了反倒让我摸瞎鱼儿躲着了?」
「秀琴,你看他腻的,让孩子出介玩玩吧!」焕章的姥姥慢嗖嗖地说了句,而后姥爷又出面话:「去吧去吧,正是玩的岁数」,没等马秀琴言语,连兄弟马祥贵两口子都跟着一块求开了情:「也真是的姐,你们娘俩一块去不就得啦!」好在马涛还小,没跟着嚷嚷。
初小考上了初中给人顶了,挣工分又被人克扣,身为地主家的长女,马秀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不公,尽管杨书香一次次开导她不要怕,可年幼时积重难返的思想侵袭和根深蒂固的家庭环境问题终归束缚着马秀琴的手脚,才刚硬起来的一点底气又给打压下去,哪怕这个打压不叫打压,哪怕谈不上生气不生气。
「我有话要跟你说。」跟在儿子屁股后头,掉了个个儿,马秀琴倒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有些局促感。
「啥事啊妈!」焕章的声音并不高,因为已经走出老舅家,心情还是不错的。
「妈知道你讲义气,可咱也不能事事都让你杨哥顶着!」
夜色下,母子二人沿着土道从村后头朝着村当间走去,慢悠悠的像是在散步,虽村道的积雪清了,但脚步过后仍咯吱吱的留下了两道拉长的倾斜影子。
「杨哥让我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你说我能那样儿干吗?打死我也不能没良心!」看到儿子稍稍静下了心,马秀琴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当初我跟你爸成分不好,错过了念书的好时候,你说现在条件好了为啥不努力?不是妈碎嘴,你们班主任拿出你入学成绩和每次测验考试的成绩单时,妈都觉得脸上臊得慌了。」马秀琴想把心里想法表达出来,就苦口婆心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