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傻只觉一股力量,由身体深处汩汩而出,因极强大,故极沉静;原本一片漆黑蒙昧的体内,忽亮起无数星辰,冉冉升空。
贯穿任、督二脉,位于脊柱这条中轴上,由头顶、眉心、喉、胸、腹、尾闾,以及会阴等七处上升的星芒,最为灿烂夺目,压倒群星,逐渐在中天聚拢,旋转间排成了杓状,正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等北斗七星。
轰然一响,密密麻麻的群星四散开来,再也不动,绕着中央的灿亮北辰,宛若环抱七星的翊卫。
——紫微垣。
天子中宫,威加九锡!
阿傻涣散的眸光凝聚,猿臂暴长,指尖拈过柜顶一枝月桃,往覃彦昌右臂“天井穴”插落!
覃彦昌惨叫着松开五指,肘关以下瘫如蛇蜕,仗着狂性不退,右肩一抡,把脱力的臂膀当鞭使,狂吼扑来。
阿傻心中掠过一本图册连页,脚步倏转,不知怎的到了覃彦昌身后,拈两枚杏枝,稳稳插入“悬枢”、“命门”两穴。
覃彦昌单膝跪倒,下半身已无知觉,痛吼中隐露惊惧,冷不防拖过长几,几上诸物散落一地。他飞转长几当枪使,那乌木几案长近七尺,挥动时莫说近身,斗室之内,不避入屋角榻顶,俱不脱其范畴。
阿傻贴墙闪避,一边捡拾花枝,猱身欺近,手腕一抖,一枝茶花刺穿覃彦昌左臂桡尺两骨,似由臂间长出花朵,洁白的荼蘼汲饱人血,才得这般红艳。
一旁苏彦升瞠目结舌。
弱不禁风的药僮,何以摇身一变、突然成了高手,已非他最惊诧处。
让他目不转睛的,是少年使花的手法身法,无不是刀——插入肩膊的月桃,使的是单刀路数;刺进背门的两条杏枝,步法与手路分明是柳叶双刀;以茶花贯穿桡尺两骨的间隙,则是精准的唐刀击刺……
如何练得这般造诣?何以一举手、一投足间,竟能涵括一门刀术之精要?得个中三昧,则融两百一十六式的《通犀剑》与《游犀刀》于一击,再非遥不可及的美梦——
苏彦升衷心希望覃彦昌别死。
(我……还想看。再看一眼这包罗万有的刀法,从中看出关窍——)
散漫惯了的莽汉,于生死之际,激惊人战意,被茶花贯穿的左臂握紧长几,一把将阿傻抡飞出去!
咫尺之间,避无可避,阿傻运起新贯通的致密玄功,以身侧硬受了这一记。坚硬如铁的乌木几案应声轰碎,少年喉血酾空,着地一滚,未起身、手已扬,一朵粉致致的牡丹穿过迸散的木片,标中莽汉咽喉。
——是飞刀!
飞刀亦是刀。古往今来擅使飞刀的侠客,决计不去练什么铁蒺藜或透骨钉;而精研暗器的名家,多半也无意将飞刀放入暗器囊里。刀器与暗器,本是两道,强加混淆,何以登峰?
苏彦升如痴如醉,不觉微笑,直到死不瞑目的莽汉捂花倒地,才骤尔回神。
房门吹开,白白胖胖的一梦谷之主立于门外,满脸不屑,对那刀艺惊人的药僮哼道:“才杀一个就这么费事,明儿要杀两个哩!把这儿收拾好了,到花圃里掘两个坑,一个埋这头山猪,另一个,等着明天埋你。”袍袖微扬,一团纸阄正中药僮脑顶,弹落一旁。
“至于你,”伊黄粱转过头,面无半分笑意。“滚过来罢!”